女人怔忪得太过明显,宴朝问:“睡得不好?”
宴朝的口吻平淡,但却毫不掩饰关心的姿态,仔细听上去,甚至还有点不动声色的温柔。
这对于女人来说,简直是从未听过的口吻!
她记忆中的宴朝,语气淡漠,连笑起来的时候,笑意都没有到达过眼底。男人让她爱慕,可又让她感觉到发怵。
她拼了命地想要唤起男人的注意力,可男人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
而现在呢……男人是在关心那个顾雪仪吗?
虽然早就预料到那个顾雪仪能处理好这一切,但她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就处理好了……连宴朝都为她折腰了?
女人压下了心中翻涌的嫉妒。
那个顾雪仪的性格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应该怎么说?
女人低头思量的时候。
宴朝盯着她的目光,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宴朝单手脱下了围裙,淡淡道:“宴文柏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啊?”女人顿了下。
宴文柏?
宴文柏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女人只能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女人又不敢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宴朝为什么在这里。
宴朝的目光从她身上梭巡而过。
气质是很玄妙的东西。
哪怕顶着相同的面容。
宴朝淡淡道:“我们明天去选婚戒怎么样?”
女人猛地扬起了头。
她和宴朝结婚的时候,连这东西都没有。宴朝突然提出婚戒,是对那个顾雪仪说的吧?女人心底掀起了嫉妒的巨浪。但她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她当初没有做错。
危机化解了。
她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宴朝将她的喜色、闪烁的目光收入眼底:“你先休息,我走了。”
她不是顾雪仪。
“啊。”女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本能地应声。
宴朝转头走到门口,又皱了下眉,然后返身回到厨房,将整口锅都端走了。
女人:???
宴朝就这么端着锅走了出去。
等门合上那一瞬,宴朝的脸色就骤然阴沉了下去,眼底跟着笼上了一层阴霾之色,仿佛暴风雨欲来之势。
这是他做给顾雪仪的。
这个女人当然不配享用。
宴朝下了楼,将锅递给了一旁的保镖拿着,冷声吩咐道:“仔细盯着这里,顾总身体不适,还要坚持工作。你们盯着,不要让顾总出门。”
保镖毫不怀疑,立刻应了声。
如果是顾雪仪的话,保镖根本拦不住她。
可如果不是顾雪仪,她自然也别想离开这座住宅。
宴朝坐上车,脸色越发阴沉冷戾。
他怕自己再在那里多待一会儿,会因为女人脸上的喜色而作呕。他更怕自己忍不住撕了她。
可是不行……顾雪仪去了哪里,要怎么才能让她回来……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而这具身体已经属于顾雪仪了,他怎么能毁坏一分一毫?
宴朝径直回到了宴家。
宴文嘉等人早早就回了家,乍见他,都是一愣。
“宴文姝不是说您和大嫂已经和好了吗?大嫂人呢?”
宴文嘉的话更扎在了宴朝的心上。
宴朝强忍着种种骤然翻腾而起的负面情绪,低声道:“宴文姝,给盛煦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宴文姝愣愣应了声。
宴文宏反应更快,他咬着牙:“大嫂出事了?”
“她不见了。”宴朝的声音几乎是从喉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前一天他才感觉到狂喜。
第二天,顾雪仪就不见了。
“不见了?失踪了?”宴文嘉脸色大变:“谁敢绑架大嫂?”
“不是绑架,是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宴朝每多说一个字,都感觉到心底的阴霾多了一分。
宴文嘉早知道顾雪仪是穿越来的,这会儿当然不会觉得奇怪,他喃喃道:“穿回去了?为什么?”
“因为本来的顾雪仪回来了。”宴朝说。
女人的种种反应,气质的变化,都说明她是原来的顾雪仪。
宴文嘉这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拽出了有关对方的部分。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无情也好。他只想要这个大嫂。
宴文姝已经呆住了。
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宴文宏骤然抬起头,问:“杀了她,大嫂能回来吗?”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可怕。
“身体已经属于顾雪仪了,杀了这具身体,这个女人或许会死,但顾雪仪不一定能回来。”宴朝说着,厌憎地皱起了眉。
“不过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宴朝冷冷道。
没多久,盛煦也赶到了。
他就听见宴文姝在电话里说了声“大嫂出事了”,吓得他魂不附体,立即赶了过来。
宴朝大致将事情告诉他了。
盛煦的脸色也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能在这个世界与大嫂再相见,自然是欢欣不已的,如果大嫂消失了……
宴朝冷冷地端详着盛煦,问:“你也是穿到这个世界的,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吗?”
盛煦犯难地皱起眉:“我不一样啊。宴总看过文学作品吗?里面把穿越分作胎穿、魂穿、身穿。我属于胎穿啊。我出生的时候就是盛煦了。而大嫂却是中途才来的……大嫂为什么会来是很奇怪的,我当时问过大嫂,我以为她是死了才来的,可是好像不是的,大嫂完全没有死亡的记忆。就睡了一觉,醒来就到这个世界了。”
“就和消失的时候一样……一觉,就不见了。”宴文姝喃喃道。
宴朝摩挲了一下指骨,眉眼锋锐,他淡淡道:“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假设……”
“嗯?”众人一时间都看向了他。
“原本的顾雪仪和她灵魂互换了,她来到了这个世界,而原本的顾雪仪,去了她所在的世界。”
盛煦脸色沉了沉:“那得出大事……”“我大嫂是一家之主,那个人能有我大嫂的本事?”
宴朝并不顺着盛煦的话往下说,只冷声道:“如果是这样,至少现在顾雪仪是安全的,她性命无虞,只是回了她的时代而已。”
宴文姝闻言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苦着脸问:“那大嫂还能回来吗?”
“能有一有二,自然就能有三。”宴朝顿了下,说:“之前顾雪仪很关注一个人。”
“谁?”
“郁筱筱。”
“这人是谁?”宴文姝面露茫然。
“这人声名不显,连我都不大记得她,但是我从非洲回来时,顾雪仪开口便问了我,郁筱筱呢,像是笃定郁筱筱此人会同我一并归来。可她从何处去得知?”宴朝沉声道:“这人身上有些问题,把人抓过来。”
甚至就包括,顾雪仪将她当做棋子使用,这人浑身都带着杀伤力……也是很诡异的事。
“抓、抓过来?”
“嗯。”
盛煦起身道:“我去请她,这件事交给我。”
“我去。”宴朝说。
这个郁筱筱身上太奇怪。
盛煦如果因此出了事,他倒没什么愧疚之心,但如果顾雪仪回来了,心下必然会难过的。
“你去盯着现在这个顾雪仪。”宴朝不容置噱地道。
宴文宏立刻应声:“我也去。”他抬头,口吻淡漠道:“宴家人中,只有我过去在她面前模样乖顺寡言。我去套她的话。”
“需要知会其他认识大嫂的人吗?比如说江越、封俞……”宴文姝问。
宴朝语气沉沉道:“如果连这都分辨不出来,他们也着实蠢货。”
宴文姝闭了嘴,那就是不用说了。
众人立刻动了起来。
盛煦等人去盯着女人。
宴朝去“请”郁筱筱。
另一边,宴朝还打了电话让陈于瑾负责搜罗各地有关“穿越”“灵魂互换”的人和事。就连那天只见过一面的金鼎寺的盛大哥,宴朝也让人去“请”他了。
这人是盛家的,与穿越的事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是顾雪仪除他外,最后单独见过的人。
宴朝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
顾雪仪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的是黑色的木头房顶。有些眼熟。
顾雪仪立刻坐起身。
身上的是绣卍字纹的被褥,转眸是一排又一排的排位,上头还挂着盛家历代祖先的画像。
顾雪仪捏了捏指尖。
疼。
不是做梦。
顾雪仪立刻起了身,心下也不免有一丝惊愕。
她竟然穿回去了?
她的身体并没有死亡?
起身后,顾雪仪才发现,她睡的竟然是地上。而且怎么会睡在祠堂呢?
顾雪仪脑中蓦地掠过了金鼎寺中男人的那句话——
“盛家主母中了邪祟”。
他们当她中了邪祟,便将她安置在了祠堂中吗?
顾雪仪活动了一下四肢,推门走出去。
院儿中没有一个下人。
连院门也是锁着的。
顾雪仪径直走到门口,抬手叩门。
外面便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别敲了,你何时供出你使了什么妖法,让夫人消失了。你方才能踏出门一步。”
顾雪仪心下一动,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她就知晓,盛家人也好,顾家人也好,都不是蠢货。她若不见了,他们定然会发觉。
也正是因为这样,盛长林方才会留下手记与画卷罢。
顾雪仪心下感慨,又有些欢喜。
原先只当他们已化作一抔黄土,她再也不能同故人相见,没成想却是回来了……
“还不回去?”门外又冷声道:“装疯卖傻也无用。”
顾雪仪淡淡道:“丹桂,是我。”
门外骤然沉寂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工夫,门外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音。门锁打开,一个年逾三十,作已婚打扮的年轻妇人,怔怔望着顾雪仪:“夫人……”
顾雪仪颔首道:“是我。”
丹桂乃是她昔日陪嫁,日日伺候在她身旁,年过二十六方才嫁人。嫁人后也都依旧留在盛家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