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将军同死!”众人厉声喝道,“绝不苟存!”
李牧的心中大恸,终是朗声道:“既如此,便与诸君同路!”
那愤死之情,看得天空盘旋的枭鸟一时惊撼,差点忘记震翅,险些从天空落下来,幸而被终于赶来的主人拎住,免了受伤。
“你要不要这么入迷,我可等你消息半天了。”严江抱怨地揉了一把爱鸟,平视不远处激烈战况,他手上尤带血迹,郭宜在一边,眼睛睁大,发出赫赫的抽气声,终是缓缓倒下。
陛下左右一看,发现已有十来死士倒在周围,皆是背刺割喉,清出大片战场。
来伏击李牧的约有两百余人,他们武器精锐,杀伐狠厉,此时李牧已是浑身浴血,与剩下三名卫士依然拼死抵抗。
严江放飞陛下,开弓拉箭。
依然是一箭一只,绝不浪费,他骑于战马之上,当死士向他冲锋靠近时,他便策马拉开距离,弓骑兵在蒙古时代统一亚洲,靠的就是这一手无解的骑射之术,这才能让少量蒙古人建立历史第一的恐怖帝国。
等收拾完毕时,他这才翻身下马,枭鸟落于肩,俊美青年乘晨光而来,仿佛神临世间,拯救苦难。
“将军有难,秦人救之,可愿往?”严江微笑问。
李牧微微摇晃,在剩下两卫士的扶持下缓缓坐下,凝视这位天人般的青年,似是在确定什么,终于道:“上卿严江,焉知吾之今日,非你明日?”
“秦王政天纵之才,必能横扫**,无惧功高,”严江坐在将军身边,在对方卫士戒备的目光中,为他的伤口上药止血,悠然道,“先生将那赵王迁与我王相提并论,却是辱秦了。”
李牧身边那唯二的两卫士为之气绝,却又难以反驳。
只有陛下听着那句“我王”心情舒畅至极,咕咕了两声,整个鸟脸都眯起来了——它平时有两种叫声,一种凄厉一种舒适,由于大王的偶像包袱,这种咕咕声想听到超难的。
“若不降秦,又当如何?”李牧平静道。
“不如何,”严江微微一笑道,“将军若回赵营,郭开必不坐视,如此赵国内战便立刻爆发;将军若一意去赵国王都,可以拼一拼能否见到赵王;将军若报国尽忠,大可自我了结,无论如何,江皆不阻。”
现在李牧回大营去,哪怕愿意当无事发生过,也会和邯郸郭开决裂,粮草什么想都不要想,只能又打成长平之战;若去见赵国,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别想出邯郸;若想带兵去威逼邯郸,必然军心大乱,王翦可以从容入赵。
“将军若一死,自然见不到赵国社稷崩塌,了无牵挂,”严江悠然起身,“吾敬佩将军大义,可送您一程,让您身死敌手,全了当年一面之缘。”
李牧苍老的面容浮现些许笑意,他声音有些虚弱,但却坚定如初:“死又如何?赵国纵灭,必有余灰起复,秦国暴虐,一统天下,也定是为祸。”
“天道恒常,无长生之人、不灭之国,而得天下归一,大一统之世,我辈留名其中,已是天幸。”严江无奈道,“罢了,将军可还心有不甘?”
“不错,赵军威烈,不能与秦生死以决,吾又何颜活之?”李牧强撑伤体,亦笑道,“自去邯郸,为国而亡,不枉矣。”
他的士兵是天下至强之军,威武英烈,如何能看着他们就此败于小人乱兵之手,不试一试,他又如何瞑目?
言罢,他勉强起身,与数名卫士相互搀扶,缓缓远去。
严江看他远去,却没有叹气,只是抱拳恭送。
“陛下,你说,是将他抓来囚禁好呢,还是全了他的意愿好呢?”严江撇了撇嘴,道,“我原本是想选前者的。我救了他,他总不能矫情地自尽吧?”
结果他倒是不自尽,而是一定要去送死。
“只是他不舍不得追随的将士呢……”严江突然一笑,“那便成全他吧。”
陛下早看李牧不顺眼了,见阿江是真不想这将军死,一时拿翅膀摸了下下巴。
“陛下啊,”严江和它一起看着远方,轻声道:“是否在为之不值?觉之愚蠢。”
陛下眉眼轻蔑,点头。
“可是陛下,这是生养李牧的国家啊,它珍而重之,愿意付出一切的土地,”严江低声道,“而做为外来者的你,会爱赵如爱秦,如他那样珍之重之,为其生死么?”
“……”陛下被问住了,他——必然是不会的
“如此,他又怎会不奋死抵抗呢?”严江叹息一声。
陛下一时甚是不悦,可笑,赵国子民难道会爱他如爱李牧么?
只有等他们忘记这些仇恨,才……
陛下微微皱眉,这也太久了,先不想这些,李牧这家伙,居然让他如此烦躁。
既如此,为了阿江开心,他不允许李牧死。
敢说秦国一统天下也定是为祸,他就会让李牧知道,什么叫暴虐。
……
没有半途而废,严江一路跟了过去。
想旁观战国名将最后的末路,陛下爬字母表示他有办法收服李牧。
严江表示怀疑,问细节时,陛下便高傲地端起来,不肯细说。
于是他提前与郭开接头,称要看着他如何处置李牧——前些日子,郭开接受了秦国三万金的钱财与上卿之位,之后秦国信使与他每天收快递般频繁通信,已经提前在邯郸开始布置该如何开城降秦了。
但这位俊美的中年奸臣并不愉悦,甚至深恨李牧,若是李牧愿意屈服于他,他早可代赵王替之,又何必投入秦国呢?
随后,李牧强忍伤体,回到邯郸,民众见之无不痛哭簇拥,围住王城,要大王一见的上将军。
严江全程围观时微微摇头,李牧这是吃了没有谋士的亏啊,他其实还有一条退路的,若他还能屈服郭开,愿意支持他篡位,将把中上层军官位置交给郭开任命,愿意被驾空只做一个谋士,那郭开为了身份地位,未必不能考虑再信他一次,让他指挥大军抗秦。
不过这话,就不用对他说了。
九月的邯郸已是大为凋敝,严江又找上郭开,旁观了赵王迁面见李牧。
赵王迁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李牧的忠言相劝只是的让他瞌睡不已,当问起问题时,只会转头问郭开:“相国意下如何?”
郭开拿出了李牧和秦王通信的“证明”
“国家大患!”赵迁大怒:“此事全由相国处置!”
说完,便飞快离开,远处正有一群少女等候,一见他来,便簇着他于园中追打玩乐,全然无视其它。
李牧神色越见绝望。
郭开居于王座之下,神色据傲,微笑抚须,道:“将军久战不利,难却秦军,徒耗军粮,更与秦国勾结,来人啊,将人拿下!”
李牧神色悲凉,却并不意外,只是长唉道:“天意亡赵,为之奈何。”
便在他要走到卫士身旁,要拔剑自刎时,郭开突然一笑,那笑中满满都是恶意:“慢着,看完此信,再举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