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车再问,他继续道:“蒙将军,把他拖下去,别污了这院落。”
蒙毅行动力超强,于是房间安静了。
于是严江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后院,继续给大王洗头。
还好时值盛夏,水温尤暖,严江下手重了三分,气氛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过得去。
严江默默地想着,要是秦王敢问他悦不悦的问题,我就把他赶出去。
但直至洗完头,搓完背,他感觉到的都是秦王在水桶里散发的愉悦气息,偏偏没问一句,就憋的人很难受了。
帮他穿上素纱常服,秦王披着长发,就坐在案前,翻阅奏书,进入了工作状态。
严江则在一边给花花刷毛洗澡,折腾完时,夜幕已至,侍者送来夕食,是放温的黄米粥,粥里盛着圆圆可爱的肉丸,香气四溢。
严江吃完自己的份时,秦王还在看奏书,连灭四国后,几乎各地所有的大局都是他亲自把关,其中的兵马调动、官吏选派、粮草征收、户籍查选都要他亲自做下决定。
若是常人,早就累得倒地不起,但秦王就是不一样,严江默默地想着,他不但勤于政务,甚至还有时间拉着他谈恋爱,真是能做常人所不能。
看粥水渐冷,严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伸头看了一眼他正看的奏书。
这是治粟内史所送来的书,写的是秦国目前各地的雨水、抽穗、征兵、摇役对各地粮食的影响,秦国的征税不是统一的,而是要根据粮食收成浮动,各地必须八月之前把这些事情报给中央,然后八月由中央定出收税标准,九月就开始征税,十月岁末就开始结算上年收成。
秦各郡县如今可以说是超多了,就算写得简单,也是长长的一份,但秦王政就是可以飞快看完,然后标南阳、关中、颖川等几个黄河沿岸的郡县,上调了其中的征税标准。
严江微微皱眉,但未说什么。
而秦王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阿江靠近的呼吸声,他一随手一指,准确地指向送来的粥米,那姿态神情,与陛下平日选食的动作可以说是神同步。
你还真当自己是鸟了!
严江白了他一眼,熟练地端食给他喂到唇边。
秦王熟练地张口吃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下一备奏书。
这一份是少府今年税收所得,少府统管秦国所有山川菏泽,禁止庶民们入山打猎、伐樵、捕鱼、采矿为生,而这些活儿都是少府治下的刑徒来干,收入就是秦王的私库。
秦王只看了一眼这些收入,就把这些中的大部分划给了尉缭,做为他收买诸国臣子的间谍支出。
一份份奏书看下来,严江很快给秦王喂完大碗肉粥,见他唇边有些汤渍,便拿了手巾在他唇边一擦,秦王却直接当成又有投喂,一口咬上去。
严江的手指被叼,一时愣了,而回过神来的秦王眼神轻移,眼中带上笑意,轻轻咬了两下,舌间在指腹上一舔,仿佛在吃一块糖果。
严江只觉得脸都烧起来了,有些狼狈地在旁边展开案卷,拿炭笔开画着秦军攻城图。
秦王轻笑一声,继续低头继续看奏书,就觉得精神大震,速度和思维都空前快速,效率大超往日,只再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将奏书处理完毕,让蒙毅拿走派给郎官下发各处。
严江头也不抬地道:“你的侍从数百,怎么都不见,就一蒙毅使唤。”
“侍从再多,也是朽木,哪知寡人所需,”秦王政悠然在他身边坐下,看他不用打底稿就空手画图,做为一个门外汉,看到这种时,就觉得是神仙手段,“魏国宫廷之财皆尽收没,造册送上,有当年惠王之宝,可要一观?”
秦王说的“惠王之宝”是一个在历史有上留下名声的珠宝——当年是魏惠王打猎遇到齐宣王,就问人家有什么宝贝,齐王说:“没有,滚!”
魏王说:“我这小国都有有明珠可照二十丈方圆,你国土那么宽,怎么可能没有。”
齐王就说:“有宝,不是宝珠,我有大臣檀子在南城,别国就得来朝我;我有盼子在高唐,赵国人不敢过黄河捕鱼;黔夫在徐州,燕国得叫我爸爸;种首管理治安,我国路不拾遗,这些都照千里,你那点光算毛啊?”
于是魏王灰溜溜地回家了。
“光耀之宝太过霸道,必损命数,不看。”严江头也不抬地道。
发光的石要么是萤石不值钱,要么是铀之类的反射性矿物,照多了要成仙的,有什么可看。
“竟有此说!”秦王一惊,果断决定把宫里发光宝珠让尉缭拿去收买别国大臣,然后转移话题,“造册之时,我命人将你所绘江山图已归于宫中。”
“那种忽悠人的东西,何必当宝。”严江用画图把脑中刚刚的场面清出去,被秦王一打岔,莫名就忘记要如何下笔。
“魏王之宝,何及寡人之宝。”秦王政微笑道。
“哦,”严江终于抬头看他,“不必说了,魏宝之闻,我早听过了。”
“魏王羞之而不改之,复失国矣。寡人闻之而鉴,得天下,”秦王提及此事就很骄傲,“爱卿你说,可对否?”
魏王被打脸了还不改正用人之策,看,国被灭了吧,我知道人才为宝,所以得了天下,阿江你快夸我!
严江都有些无奈了:“王上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六国之人,何能及耳……”
然后他便觉得不对了,这不是对李左车用来夸秦王的话么,这弯子绕的真tm远。
秦王政果然愉悦,几乎反身体凑到贴到阿江身前,接道:“是以,天下仰慕者何其众也?”
这气氛就很暧昧了,严江眉眼微抬,推了推他,但力度就很微弱。
但花花看到了,主人不喜欢这人!于是立刻上前甩着尾巴将秦王拱开,在主人怀里的蹭来蹭去,隔出了常人无法跨越的安全距离,还回头怒呲了秦王一牙。
秦王政看了一眼这光亮的虎皮,端座案前,气氛一时冰冷。
严江忍着笑,把花花的虎头推开一点,为花花不被剥皮而努力道:“先前见您征三川南阳之粮,又下南郡兵戈,想是锋芒直指楚地了?”
秦王政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热忠,只是淡然道:“王将军老矣。”
严江悚然一惊:“嗯?”
为什么突然说王翦老了?
秦王政这才淡淡道:“今日诸将论功,李信言魏国既灭,楚国亦在掌中矣,王翦却称楚虽弱,灭却难,与李信相争。”
李信说只要发兵南下,必可如白起当年那样摧枯拉朽般攻破楚都,王翦不看好,两人在他面前吵得几乎打起来。
“如今新得魏地,灭楚尚早,”这事居然这么早就有苗头了?严江皱眉道,“你不会真想?”
“既欲一统天下,自需早做准备。”秦王眉眼淡漠,但在做灭国之战时,却有着无法言说的无端霸气,“大军既动,粮草役夫,无一可少,否则四年既灭四国,何从来哉?”
严江无法反驳,还真是如此,秦王那是在灭一国的途中,已经就做好灭下一国的准备,否则诸国跟本不会这般接二连三地被灭,要知道,从征兵要粮草,根本不是几个月就能做好的事情。
126、第126章
战国二百余年,从当年的百余诸侯国一直到后来的几个国家,却被秦始皇用十年的时间一一平推,这在历史上其实是一个有名的黑天鹅事件,因为秦王陛下完全满足了黑天鹅的三个要点:第一是它具有意外性;第二是它产生重大影响;第三是虽然它具有意外性,但人的本性促使我们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并且或多或少认为它是可解释和可预测的。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汉武帝、成吉思汗、不可说的某人等等身上,他们就能在短得让人回过神来的时间里完全颠覆常人认知,把周围凡人们猛然打倒在地,然后把整个世界都颠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