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府与翼国公府相距不远,这也是为何秦怀道和房遗爱关系好的原因,俩人从小玩在一起,关系自然亲近。路口分别,各自回家,即将面对什么,俩人心里都有数。不过二人都不在乎,从小到大,打架的事情没少做,每次打完架回来,都得再挨一顿训斥,早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能躲,还是尽量躲。秦怀道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了爬墙。爬过院墙,是翼国公府的马厩,踩着马厩的顶棚,再跳下来,再绕过柴房,就是他自己的小院儿了。
这条路线,秦怀道早已经轻车熟路。借着黄昏暮色掩映,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间的门,闪身进去,把门带上,秦怀道长出了一口气。他抬手摸了一下嘴角干涸的血迹,疼得咧了下嘴。
定不能让李牧那厮如愿!
秦怀道眼中射出愤恨的目光。
突然,房间内亮起了光。秦怀道吓得一哆嗦,浑身肌肉紧绷,抓起手边砚台,脱口而出道:“谁!”
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秦怀道看清了屋子里的人,急忙把砚台放下,规规矩矩跪下。
“父亲。”
烛光映衬之下,一个微微佝偻的高大身形,正是与尉迟恭齐名,被誉为“勇力绝人”的大唐猛将,秦怀道的父亲,秦琼、秦叔宝。只不过,此时在秦怀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不出一丝“勇力绝人”的模样。他就像是一只病虎,没有了锋锐夺人的气势,只有偶然间一闪而过的锋锐目光,仍能看出一点他当年的气势。
“咳……”
一声轻咳,秦怀道脸色微变,他抬起头,想要过去查看,却又不敢动。
秦琼拨了下灯芯,蜡烛越发亮了一点。借着烛光,秦怀道可以看到秦琼的脸,那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尽显疲态。
秦怀道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嘶声道:“父亲……”
秦琼摆了摆手,制止了秦怀道,勉强止住咳嗽,开口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你妹子出头,没做错什么。”
秦怀道低下头,鼻子发酸,嘴唇颤抖着,道:“儿子没用,斗不过李牧那厮,让我秦家丢脸了。父亲,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秦家!”
秦琼抬起头,笑问道:“李牧说了什么?”
“他……他不但不道歉,还说,一定要让李思文娶我妹子。还说,儿子没用资格让他道歉。便是您和房相,也要看他的心情。”
秦琼呵呵笑道:“这话倒也不算狂妄。”
秦怀道骇然:“父亲!”
“从三品军侯,从三品内务府总管大臣。掌管工部,连通门阀、勋贵、压制士族……一桩桩一件件,连陛下都做不成的事情,短短数月,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手中完成。怀道,你还敢看轻他?”
秦怀道怔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还说什么了?”秦琼似是笃定李牧还有话,又问了一句。
“他还说……错肯定是错了,尽管划下道来,他会给秦家一个交代。”
“咳……”秦琼边咳边笑,道:“怀道,这次你是歪打正着,为我秦家立了一功了!有这句话,你挨的这顿打也不算白挨。”
“父亲?!”秦怀道彻底不明白了,忍不住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不懂。”
“呵……”秦琼叹了一口气,看向秦怀道,问道:“我儿,你觉得为父还能活几年?”
“父亲长命百岁!”
“幼稚!”秦琼肃然斥责,道:“我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阵,屡受重伤,前前后后流的血能都有几斛多,怎么可能长命百岁?如今我春夏盗汗,秋冬发冷,已然是连兵刃都举不起来了?你若不认清这个事实,他日我死后,如何撑得起这个家?”
“父亲……”秦怀道哑口无言,默默流泪。
秦琼看着自己的儿子,凄然一笑,继续道:“秦家如今的恩荣,皆在为父一人身上,或者说,皆在玄武门那一日,为父为陛下挡的那一箭上!为父早年奔走诸王,投奔李唐算是晚的,立下的功劳照比他人,也不算多。唯有那一日,那一箭,成就了今日秦家的地位。但若是我死了,陛下在时,念在往日情分,会对秦家,对你照顾一二,但陛下也有归天之日,到了那个时候,又该如何?”
“儿子定当尽心竭力!”
“呵……”秦琼笑了笑,道:“我儿,知子莫若父。你是个守成之人,若为文臣,或许还能有些建树。武将,你不成。”
“父亲,儿子能行!”
秦琼摇了摇头,道:“不谈这个了,你到我身边来,今日咱们父子,好好聊一聊。”
秦怀道赶忙跪爬到秦琼身旁,秦琼又道:“寄托于祖荫是不成的,再大的功业,也庇佑不了三代。太往后的事情,我怕是管不了了。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玉儿这一个女儿,在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你们有个好归宿,我也就安心了。”
“与李绩结亲,实乃为父所愿。我也不瞒着你,是我先给李绩去信,谈及婚事。李绩才修书给李震,趁着李思文回长安,促成这门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