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院的屋中王府的大小主子都在,乱烘烘的,哭哭啼啼的声音,让房间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让人心生恐慌。
四人站在床前见到瘦骨嶙峋的老王妃,钟轩澜姐弟呆呆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悲伤与不舍,可是姐弟俩至始至终都不曾留下一滴泪。
恭亲王妃凑到老王妃的耳边说道:“母妃,妹夫他们来了。”
老王妃蓦然地睁开了眼睛,微转头寻找钟庭浩他们的身影。
恭亲王妃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让钟轩澜带着王轩年过去,给老王妃瞧瞧。
钟轩澜牵着王轩年上前,老王妃看到了钟轩澜和王轩年,抬起手想去拉他们。
钟轩澜会意,坐到床边,把两人牵着的手伸了过去,放在了老王妃的手中,感受到她的手只剩下皮包骨,心中甚是难受。
老王妃虚弱地道:“你们出去吧,我想和澜儿说说话。”
众人听了,都退了出去。
王轩年想要离开,却被老王妃留了下来。
屋中只剩下三人,老王妃道:“孩子走近些让老身瞧瞧,我外孙女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王轩年闻言上前些,半跪着让老王妃瞧。
老王妃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王轩年的脸,笑着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老王妃伸手握住王轩年的右手,道:“孩子,老身想拜托你好好的爱轩澜,敬她,包容她,可好?”
钟轩澜一怔,微微抬头,深呼吸一下,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王轩年郑重地承诺道:“我会一辈子爱澜儿,敬她,护她,无论好与不好,只要是她,我都会接受。”
老王妃感激地道:“好,孩子,谢谢你。”
钟轩澜听了,心微动,不过被忽视了,看向躺着的老人,眼中露出了不舍,可是终究抵不过天道。
老王妃抬起手,看向钟轩澜轻声地道:“轩澜。”
钟轩澜靠近让老王妃摸着她的脸,轻声哽咽地回应道:“外祖母。”
老王妃点点头,伸出两只手把两人的手包裹在中间,紧紧地握着,声声叮嘱道:“轩澜记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外祖母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王轩年心中念了一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句话,垂眸,对于老王妃的点拨,心生感动。澜儿,若我用一辈子证明不背叛你,你何时才能信我?
钟轩澜点点头。
老王妃笑了,眼中的光彩似有回光返照之相。
钟轩澜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眼睛,看向老王妃道:“当年之事,我们不曾怪过外祖母和外祖父分毫。皇家无情,只有远离才不会被时刻忌惮,两家人都能好好的。”说着钟轩澜抽回手,从袖中拿出了一盒子把它打开,把桃花簪放于老王妃的手中。
老王妃缓慢地抬起手,直盯着簪子瞧了瞧,道:“谢谢,”轩澜,谢谢你们钟家所做的,谢谢你们原谅我们。老王妃的手慢慢地垂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颗眼泪从眼角滑下,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钟轩澜看着老王妃,没有掉一滴泪,抿着嘴,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坐在那里。
王轩年感受到弥漫在她身上的悲伤气息,起身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五岁那年我坐在床边把我娘送走了,十二岁那年坐在床边把祖父送走了,现在又送走了外祖母。”
王轩年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钟轩澜退离王轩年的怀抱,道:“但愿吧。我们出去吧。”说完,钟轩澜牵着王轩年往外走去。
一走出屋子,钟轩澜道:“外祖母已经去了。”
一时间大家都朝屋子里的方向跪着,为老王妃悲嚎痛哭。
钟轩澜见此,向恭亲王作别,明日再来祭拜。待恭亲王应允后,一家人离开了王府。
一夜即逝,钟家四人用过早膳后就去往了恭亲王府。
此时恭亲王府所在的大街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府门上悬挂着白色灯笼,大门大开,白汪汪穿孝仆从分站两旁,钟家四人跟随小厮来到了停灵处,里面的哭声摇山震岳,棒锣鸣,诸乐齐奏,让人不免悲从心来。
钟家四人换上孝服,祭拜老王妃后,分至两处守孝。
钟轩澜听下人传话,王妃要见她,就来到了偏室,见恭亲王妃坐在里面休息,上前见礼,方才坐下。
“王妃,你找我有何事?”
恭亲王妃一脸疲惫,强撑着道:“本妃近日犯了头疾,恐无法坚持料理事务,近日又有各家诰命来往祭拜,又恐招待不周,亏了礼数,惹人笑话,想请轩澜帮忙一二。”
钟轩澜微蹙眉,道:“表嫂可以料理事务,而且表姐最迟明日就会归来。”
恭亲王府的老恭亲王,常年领兵在外,觉得亏欠老王妃良多,不曾纳妾,只有恭亲王和钟轩澜的母亲心怡郡主两个孩子。而恭亲王娶一王妃,纳两侧妃,又纳两妾,有五子三女。
钟轩澜心里很明白王妃的心思,这是一件麻烦事,她可不想搅和进去。
恭亲王妃道:“你表嫂已有身孕不宜出面,你表姐她未主持过婚丧大事,恐怕料理不清,徒惹笑话。本妃与王爷商议过,由你来主持可好?”
钟轩澜垂眸,她还有一大堆事呢,现在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是自讨苦吃吗?她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主。
恭亲王妃对身边的麽麽使眼色,让麽麽把府中对牌拿给钟轩澜,她可不想把权利让给府里的两侧妃,让出去就很难收回了。
麽麽捧着盒子来到了钟轩澜面前,递上了盒子。
钟轩澜对于这硬塞之事,心中不悦,可又想到老王妃,最终伸手接过了盒子。
恭亲王妃道:“轩澜,府中这七日的事务就托付于你,谁人不服,可按规矩办事。本妃将李麽麽派给你调遣,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就是。”
钟轩澜点点头。
恭亲王妃又与钟轩澜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钟轩澜把玩着对牌,通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发愣……
李麽麽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有些弄不懂钟轩澜的意思,她知道王妃有些强人所难了。可王妃实在没有可以托付之人,一来她的娘家人身份不够高,不适合招待皇室宗亲或是身份较高的官员夫人,二来世子妃有孕;三来郡主远嫁未归,且没有这位的身份高,办事能力强。王妃思量再三就去向王爷说了让钟轩澜主持老王妃丧事,王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也避免了权利旁落他人。
钟轩澜收回目光,吩咐道:“这几日的库房支取需要造册记录谁何时拿了什么,以及府中银子支取,何人取用去了何处或是买了何物都需一一记下。今日晚上酉时把白天的簿册以及花名册拿来以及叫府中奴仆过来点名,不来者卖了。”
李麽麽道:“郡主,这把人卖了,恐有不妥。”
钟轩澜抬眸看了一眼李麽麽,冷冷地道:“花名册点名,人没来不就是没这人吗?”
李麽麽被钟轩澜看得直冒冷汗,心中一惊,不敢再说什么,应下了此事。
钟轩澜道:“有事就去灵堂寻我。”说着钟轩澜把对牌放入袖袋,便离去了。
李麽麽见此就去吩咐管事办事了。
这日,钟轩澜不仅要举止有度地去接待前来祭拜的诰命夫人,还要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弄得钟轩澜一个头两个大,同时想到她家春至不容易,决定要给她加工钱。
傍晚时分,钟庭浩与钟轩离回了钟府,王轩年选择留下来陪钟轩澜,钟轩澜没有拒绝,遂两人在偏室用了晚膳。
晚膳后,钟轩澜与王轩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李麽麽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后道:“郡主门外有一春至姑娘找你,可识得?”
“让她进来吧。”
“是。”李麽麽出门去把春至带进来。
王轩年道:“你要让春至来接手吗?”
钟轩澜点点头。
“别人恐怕不服吧。”
钟轩澜勾起嘴角,道:“他们会服的。时间到了,走吧。”钟轩澜起身牵着王轩年离开了。
两人走出偏室,微黑的天色下,白色灯笼把它照得明亮如白昼。
到了大厅门口,王轩年发现这里站了不少人,不解地看向钟轩澜,钟轩澜没有回应他,而是牵着他坐到了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刚坐下,丫环就奉茶。
管家把今日的簿册以及花名册递给了钟轩澜,钟轩澜接了过来,没有看直接放在桌上。
不久李麽麽就把春至带来了。
春至见礼后,不用钟轩澜吩咐就拿起花名册点名,一个一个的对照看。
钟轩澜拿起账本一边快速地翻阅,一边道:“拿笔墨。”
“是。”李麽麽听了,立即去执行。
李麽麽还未归,钟轩澜就把账本看完了,又翻阅了簿册,待人归来,簿册都快看完了。
管家微蹙眉,看向钟轩澜,是不是太随意了?
钟轩澜勾起嘴角,瞥了一眼管家,管家心惊,立即低头。
“家主,已经点完了,缺了三人。柳侧妃的奶麽麽,大丫环和八小姐的大丫环。”
钟轩澜淡淡地道:“管家带人去抓人,卖了。”
管家犹豫不决,想说什么,可触及钟轩澜那不容拒绝的目光,道:“是。”
“春至,让他们交牌。”钟轩澜把今日的簿册递给了春至。
春至接过后,道:“是。”上前开始一项一项的比对是否属实,再让人把牌交上来。
钟轩澜道:“今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今日多支取了银钱的立即把多出来的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春至对照完簿册,还没交出来者,就等着被发卖吧。”
王轩年看到此时的钟轩澜,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澜儿就是这么能干。
管家把人押了过来,柳侧妃和八小姐也跟着过来了。
柳侧妃冲上前来,高声道:“钟轩澜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奶娘?”
“不存在的人就不应该待在这里。春至给我掌嘴。”
“是。”春至把簿册往李麽麽那里一塞,走向柳侧妃。
“你要做什么?你凭什么打我?”柳侧妃一边大喊道,一边不断地往后退。
春至快速上前按住了她,跪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掌掴了她五下才收手。
钟轩澜目光微寒地望向她,勾起嘴角,道:“我虽然是个商人,可是还是一品郡主。”
柳侧妃一愣,反应过来,惊慌地看向她。
钟轩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八小姐,道:“我现在把这三人卖了,你们想要可以去牙行买。不过这个价钱就看你们舍不舍得出了。管家把人带走。春至继续。”
“是。”
管家吩咐人把那三人押走,而春至继续对照簿册收牌子。
八小姐走过来把柳侧妃扶了起来,小声地道:“娘,我们去找父王。”随后两人离开了。
钟轩澜眯了眯眼睛,看了两人离开的背影一眼,勾起唇角,但愿你们如愿。
王轩年担忧地看向钟轩澜,钟轩澜道:“正好可以摆脱麻烦。”
王轩年微蹙着眉,不是很明白。
钟轩澜看了他一眼没再解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等待着人站出来。直到春至对完簿册,也没有人站出来,很好,胆子不小。
钟轩澜把茶杯“啪”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众人一激灵。
春至上前回话道:“家主,少了两个盆,五个笤帚。”
钟轩澜淡淡地道:“谁负责找谁要,要不回来就扣他的月钱。”
“是。”
一丫环上前行礼回话道:“郡主,奴婢本来在院中打扫的,可是秋麽麽让奴婢帮忙,奴婢去了,可回来笤帚没了。”
春至道:“你负责的事没做完,为何去做其他的?难道不知各司其职吗?”
“我,”丫环无言以对,因为她是为了讨好秋麽麽才去帮忙的。
春至扫了一眼把东西丢了的人,道:“你们谁还要解释吗?”
等了一会没有人站出来,春至道:“既然如此,你们记得明日卯时前把东西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就赔钱。”
“是。”
钟轩澜见春至那里的事情已毕,就道:“阿全今日多拿了十两银子。旺财今日多拿了五两银子……”
管家吃惊地看向钟轩澜,她就那么随意翻阅就知道有问题,不愧是钟家人。让他不经想起了老王爷的话,本王的外孙女有掌家之才,钟家交给她可以延绵不绝。谁人娶她,是他家之幸,可旺夫兴家。
“管家,”钟轩澜瞥了一眼发呆的人,又道:“管家你若是再迟疑,我不介意把你换了。”
管家听了立即回神,道:“郡主恕罪。”
钟轩澜道:“把我刚刚说的人抓了,明日发卖,至于人手不够,我相信管家有办法解决的。”
“是。”
管家立即命人把人抓了,有些人乱攘攘,场面变得乱烘烘的。
钟轩澜拍了一下桌子,大家安静了下来,管家见此赶紧把人带走。
这时有几人走了进来,众人行礼道:“见过老王爷,王爷,世子爷,柳侧妃,八小姐。”
钟轩澜与王轩年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行礼。
“免礼。”
老王爷大嗓门道:“我家外孙女很威风,不错不错。就是吧,”又嫌弃地看了一眼王轩年,道:“这外孙女婿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王轩年打量着眼前这位满头银发,一袭玄衣之人,看到他嫌弃地眼神,微蹙眉,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还真是个孩子。”说罢,还伸手摸了摸王轩年的头,又道:“不过,虽然我不喜欢你,我外孙女喜欢,那我勉强认可你。”
王轩年偏了偏头,继续瞪了他一眼。
钟轩澜一把把人拉到身侧,道:“行了,外祖父你再欺负他,我就欺负你孙子。”
“外祖父,舅舅,表哥你们先进去等会,我这里还有些事未处理。”
老王爷点点头,把王轩年拽上向大厅走去,王轩年微转头看向钟轩澜,钟轩澜微蹙着眉,想把人拉回来,老王爷拍了一下王轩年的后脑勺,道:“我又不会吃了他,臭小子我们走,进去说说话,让本王认可你。”
钟轩澜收回手,任由他们走了进去。王轩年见此也就跟着进去了。
恭亲王要走进去,柳侧妃柔柔地道:“王爷~,你得给我做主啊。”
钟轩澜挑挑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舅舅,虽然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说,可是来了这么久,柳侧妃和八小姐都未成向我和郡马行过礼,这是不是?”
恭亲王看了一眼柳侧妃,眯了眯眼睛,又扫了一眼八小姐。
钟轩澜道:“舅舅,我可是按规矩办事,要是您觉得不妥,”又把对牌拿了出来,继续道:“呐,这是恭亲王府的对牌。”
恭亲王世子嘴角微勾地看着这一切,他这个表妹可是不会吃亏的主,母妃硬塞给她的,她心中已经不悦了,现在还有人敢惹她,那就遭罪了。
恭亲王道:“来人,把柳侧妃和八小姐禁足佛堂三个月为老王妃抄佛经超度,没本王命令,谁也不准放她们出来。”
“是。”
有四个婆子上前抓人,柳侧妃挣扎地喊道:“王爷,王爷,我……”
八小姐被婆子抓着,挣扎道:“父王,我知道错了,我不想去佛堂……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放了我……快放开我,娘,娘你没事吧。”
柳侧妃晕了过去,八小姐挣脱婆子们去扶柳侧妃。
钟轩澜嘴角微勾,眼神示意春至,春至会意,看到走廊处有一盆水,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时候,赶紧去端了过来,朝那母女俩泼了过去。
一身湿透的柳侧妃迅速地跳了起来,“啊,啊,你给死丫头居然敢泼我。”
说完,柳侧妃就要去打春至耳光,一身湿透的八小姐也朝春至扑过来。
春至一手握住了柳侧妃的右手腕,同时一闪身,八小姐扑在了地上,八小姐立即爬起来,一脸怒气,拿起地上的石头要朝春至砸过去,被钟轩澜扔了一杯茶撞在膝盖上,“噗通”一声,下人看了,都在替八小姐疼,那膝盖得变成青紫吧。
同时这边柳侧妃被春至捏得生疼,另一只手要去挠春至的脸,同时嘴里叫唤着,“疼,疼疼,你个死丫头快住手。”
春至见此,更用力,使得柳侧妃疼得无力去挠她后,眼神冷冷地道:“我家家主可不是谁都可以泼脏水的,记住了你想怎么晕过去都可以,但是决不能让我家家主平白担这无需有的坏名声。”
说完才松开柳侧妃的手,春至回到了钟轩澜的身后站着。
柳侧妃被春至的眼神吓到了,脸色苍白,眼含恐惧,呆愣愣地看着前方,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钟轩澜道:“舅舅,这是你后宅之事,我本不应该插手,可是柳侧妃实在不应该装晕,博取同情,让我担着仗势欺人,在他府大摆威风的名声。我可是商人需出门跑商,这脸面很重要,舅舅你说是不?”
恭亲王嘴角抽搐,真的,这外侄女脸皮挺厚实的。
恭亲王世子瞧了一眼那对狼狈的母女,啧啧,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钟轩澜看了一眼恭亲王的表情,又道:“舅舅,舅母是她好歹是王府当家主母,是各位表兄弟姐妹的母亲,刚刚我听到八表妹喊柳侧妃娘,那我舅母算什么?”
春至憋着笑,主子你再火上浇油不好吧。
恭亲王世子微微一笑,啧啧,这人可是狐狸,柳侧妃可是碰到铁板了。
这边大厅里,两人正在圆桌处瞪眼睛。
老王爷伸出右手拍了拍桌子,嫌弃地道:“你不仅小,还什么都不会。”
王轩年不服气地道:“谁说我什么都不会了。我会设陷阱抓猎物,找山货还会种地。”
老王爷撇撇嘴,“那你能养活我外孙女吗?”
王轩年觉得老王爷的动作和钟轩离的一模一样,可是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不讨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