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孙瑞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本初,一晃我们整整十年没见了。你一定没想到,我们会有这种方式见面吧?”
袁绍一动不动,只是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通红的脸。
“你可以不见我,到了祁县之后,要不要见子师?你也可以不见子师,到长安后,要不要见太傅和太仆?”
袁绍的身体颤了一下,缓缓拉开被子。“若非无颜相见,我又何必偷生至今?君荣,你素来多智,你说我是当苟且偷生,还是一死了之?”
士孙瑞收回目光,看向袁绍。
袁绍睁开了眼睛,只是没看士孙瑞,眼神盯着虚空。
“你认输吗?”士孙瑞淡淡地说道。
袁绍沉默了良久。“不认输也是输。”
士孙瑞点点头。“那你知错吗?”
袁绍缓缓转头,看向士孙瑞,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还带着几分自嘲。“不知,还请君荣指教。”
“你没错。”士孙瑞幽幽一声叹息。“是我们错了。”
“君荣这是……何意?”
“你没听错,我也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是你错了,而是我们都错了。”士孙瑞恢复了平静,轻轻地抚着膝盖。“这也是我与伯俊(魏杰)、元英(沮俊)、公与(沮授)的共识。我们最喜论道,却不知道,用的都是术。以术为道,焉能成功?”
听到沮授的名字,想到沮授可能就在车外,袁绍心中一紧。
半晌之后,袁绍才恢复了平静。“依君荣之见,我不是败于天子,而是败于不知道?”
“就算你成功了,你能做得比光武皇帝更好么?帝乡由南阳变成汝南,又能什么区别?你以袁熙为嗣子,郭后之事能避免吗?”
袁绍无言以对。
其实他这些天也想过这些问题,结论和士孙瑞差不多,只是他不愿意面对,也没机会面对了。
他现在想的是,自己是该活着受辱,还是该身败名裂。
不管是生是死,他似乎都无法幸免。
袁术说的那些话,始终在他耳边回荡,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睛,苦熬到天明。
“君荣,我该怎么办?”两行浊泪涌了出来,袁绍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士孙瑞叹息道:“我很同情你,但我没有办法帮你。这一切,只能由你自己去面对。”
“我该怎么办……”袁绍失声痛哭。
士孙瑞沉默了片刻。“你该怎么办,我不清楚。但是我想,你或许应该想想显思怎么办。他不是你,他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他能成功,我们就不算失败。”
袁绍忍住泪水,转头看了士孙瑞一眼。
士孙瑞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他……还有选择的机会?”
“我相信有。”
“去西域?自我流放万里?”
“西域不等于流放。”士孙瑞说道:“你别忘了,舜流丹朱于豫章,秦政流放吕不韦于蜀郡,如今豫章、蜀郡可都是富庶之地。百年之后,焉知西域不能和中原一样衣冠文明?”
袁绍诧异地看着士孙瑞。
士孙瑞的眼神很坚定,看不出一点犹豫,显然早就做了决定,而且有成功的信心。
“那……我能为显思做什么?”
“承受所有的责任,立他为嗣,让他从容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