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刚才也说了,愿上书请罪,从此归隐,终生不再言政。”
“不。”刘协摇摇手。“这是治道之争,不应该成为个人义气,更不能让渤海几十万人成为你个人的试验品。”
张昭面色微变,随即又说道:“那天下数千万人,又岂能为陛下的试验品?”
刘协嘴角微挑,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朕推行度田,可不是一蹴而就。先河东,再关中,再凉州,今日方至冀州,乃循序渐进之结果。卿之德政可有先例,吴会?”
张昭面色尴尬,红一阵白一阵。
他受孙策信任,施政于吴会,但吴会既没能成为孙策的稳固后方,也与王道没什么关系。如果让吴会人自由发言,骂他的人也许会比夸他的多。
“虽然你除了书本上的子曰诗云,没有任何成功的先例可循,朕还是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是要有所调整,以免渤海百姓遭无妄之灾。”
张昭的脸涨得通红。
听天子之意思,他要行的不是德政,而是乱政。
他正准备反驳,刘协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
“首先,你回渤海之后,征询百姓意见,看看有多少人支持你,又有多少人反对你。赞成的留下,反对的,朕将下诏,迁往附近郡国。”
张昭吃了一惊。“陛下,大战之后,户口损耗,本就不多。如果大量户口迁出,渤海必然空虚……”
“你也觉得赞成你的人不多?”
“呃……”张昭语塞,欲言又止。
“不过你不用担心,朕自有解决之道。”刘协轻声笑道:“天下之大,反对度田的不少,你可以招引他们迁入渤海。”
张昭苦笑。“陛下,既是反对度田之人,如何肯背井离乡,迁入渤海?”
“他们留在家乡也无法避免度田,或许愿意迁入渤海,奉行卿之德政。至于渤海是偿付同样的土地,还是照比例拨付,全由卿决定,朝廷不干预。朝廷甚至可以不干涉渤海诸县令长的任命,一律由卿任命。朝廷对渤海只有一个要求,按照户口及耕地面积缴纳赋税,并不得禁止百姓迁出。”
刘协脸上再次浮起笑容。“四年之后,看看是迁入的人多,还是迁出的人多,如何?”
张昭眉头紧锁,权衡了片刻,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反对度田的人很多,而且都是有实力的大户。只要能给他们相应的补偿,愿意来的人肯定很多。一旦消息放出,他要担心的不是户口不足,而是想来的人太多,渤海的土地不够安置。
因此,只要周边的河间、清河、平原诸郡国的大户迁入,就能弥补迁出的百姓户口。
“臣愿一试。”
“不要急。”刘协再次摆摆手。“朕刚才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试验,而是不同治道之间的试验。你要拟一个方桉,报送司徒府,供公卿审议,然后在邸报上登出这个消息,通告天下,好让想迁入渤海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最后,四年之后,试验的结果也会在邸报上公布。”
张昭深吸一口冷气。
按照天子这个办法,这的确不是他个人的胜负了,而且以德治国的可行与否。
如果他能取胜,那争执了几百年的德刑之争就算不会因此而得出结论,德政思想也会更有说服力,再也不是纸上空谈。将来推而广之,未必没有可能。
“若是四年之后,渤海略胜其他诸郡国一筹呢?”
“那朕就再设十个郡试行。”
张昭眉头轻挑,血往上涌。“若是这十个郡也能大治呢?”
“那这个十个郡也能大治,朕再反对,岂不是逆天而行?”刘协呵呵笑了两声。“为了儒门德政,卿当努力。”
张昭双手举过头顶,深施一礼,大声说道:“臣不才,愿以此身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