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拍拍裴英娘的手,“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事了就好。”
卷棚车行到宫门前,套上壮牛。
李令月嫌卷棚车四周遮蔽,看不到车中的锦帛、金银器,起不到震慑旁人的作用,指挥公主府的家奴给换上板车。
这样把一车赏赐拉出去,沿途经过长街里坊,让那些躲在高门府邸里的人好好看看。
李令月今天和裴英娘一样骑马出行,姐妹俩并辔走在最前面。
“阿父叮嘱我不要和旁人提起云华寺。”裴英娘手挽缰绳,帷帽掀开一边,垂纱笼在帽檐上,方便和李令月说话。
她发现云华寺的特殊时,和李令月说了,李令月那时也很诧异。
“阿父想瞒着,我们当做不晓得就是了。”
李令月心下暗想,幸好她忍着没到处嚷嚷,不然云华寺现在肯定早就被长安世家们挤得水泄不通。
走到平康坊和东市之间时,姐妹俩作别,一个往南,一个往东。
第二天,相王府格外热闹。
送礼的,探听消息的,赶来赔罪的,府门前人头攒动,宝马香车堵住整个巷口。
裴英娘坐在廊下,看忍冬领着使女们摘石榴。
石榴果然和冯德说的一样,个个有壮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红灯笼一样,挂满枝头。
廊前铺设簟席几案香榻,半夏跪坐着煮茶,煮的是当季茱萸茶。
李旦低头翻看裴英娘昨天从宫中顺手带出来的书轴,确认是哪位大家的手迹,他早起吃饺子的时候说今天不出门。
裴英娘盘腿而坐,竹帘高卷,日晖打在她身上,给她的缥色镜花绫襦裙镀上一层薄薄的晕光,依稀能看见若有若无的精美花纹,光华浮动。
她手里剥着石榴,葱根纤指,猩红指尖,金花银盘,鲜红石榴籽,怎么看怎么像一幅画。
李旦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觉得她剥石榴的姿态十分赏心悦目。
她剥完几只石榴,分出一半石榴籽,往李旦跟前递。
李旦接过银盘。
阿禄小跑进院,走到门口时煞住脚步,扯扯衣襟,整整帽子,低头往里走,“娘子,求见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奉上各家的帖子。
婢女端来热水、锦帕,裴英娘洗去指间染上的石榴汁,擦干手,随意拣一封请帖看两眼,嗤笑一声,“重阳、小重阳都过了,难为他们还能想出由头来请我。”
她昨天大摇大摆,带着大批赏赐,从蓬莱宫返回王府,那些想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听说李治待她慈爱如初,她依然恩宠不衰,立马转换态度,像闻着花蜜甜香的蜜蜂一样,一窝蜂上门,请她赴宴。
重阳已过,冬至还早,深秋寒冬,没什么节令,各家的帖子便以赏花宴为名邀请她。
几场秋雨过后,城内的桂花已然落尽,菊花、葵花、兰花、玉簪花开得还不错,世家们宅中一般都建有暖房,养一些娇嫩的花花草草,随时可以应付一场赏花宴。
驸马杨安明家的请帖最为显眼,杨家在城外有庄园田地,据说杨家花圃种植数十亩玉兰树,花开时节枝头如白雪皑皑,满园香气浓烈,是城外一景。
裴英娘扒拉来扒拉去,李旦俯身抽走她手里的烫金书帖,翻开扫几眼,“想出去玩?”
她笑着摇头,“随便看看。”
这些世家因为李治的态度改变,而随之改变对她的态度,她一个都不想搭理。
现在他们有多热情,以后局势变化,他们就有多冷漠,说不定还要抢着踩她几脚。
她继续翻帖子玩,忽然眉峰一蹙,“房家的帖子?”
李贤的正妃房氏出自房家。
房瑶光和房氏都姓房,两人是从姐妹,但是多年前两家分开,子女排行是单独算的,据说当年房家出了什么变故,两家怕受牵连,才断绝关系。
裴英娘和房氏关系一般,见面说说笑笑客气两句,从没有深谈过。
房氏和李贤夫妻多年,性格迥异,李贤爱出风头,房氏谨慎低调,裴英娘对她的观感还不错。
“阿兄,你去吗?”她问李旦。
在王公贵族们看来,如果没有意外,房家就是以后的后族。李贤的几个儿子认在房氏名下,他奉诏监理国事,房家鼎力相助,风头正盛。
武皇后的出身每每被人不齿,房家是世家,宗室皇亲自然而然会偏向房家。
李旦缓缓合上书轴,指间拈着一枚象牙签子,“去。”
裴英娘把房家的帖子交给阿禄,“那我也去。”
李贤不是仇视她吗?还欺负她的好阿兄。
她偏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李贤面前耀武扬威。
人人都说她恃宠而骄,那她就骄横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