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沉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记起来了,李裹儿总是啼哭不止,她听人说相王知道相王妃怕黑,寝房中每晚有数十颗夜明珠照明,也想让人在女儿房里镶嵌上夜明珠,免得小儿夜里受惊。
属官们进献的夜明珠她不喜欢,派鹤奴去东西市寻更好的。
几天后鹤奴回禀说找到夜明珠了,可番客不肯卖,邸店的主人庇护那些番客,他们亮出东宫奴仆的身份,那家邸店的主人不仅没有丝毫胆怯,反而笑了一下,仿佛根本不把东宫放在眼里。
韦沉香压根没把一个邸店放在心上,区区一介商人,连乘车的资格都没有,竟然敢看不起东宫?直接命鹤奴去给那商人一个教训。
韦玄贞叹口气,“如此说来,事情还是你自己惹下的!”
韦沉香自知做了蠢事,沉默不语。
“太子妃的名分是赵氏占着……哪怕她死了,她也是太子妃。你得意太早了。”韦玄贞捋须叹息,看女儿气得满面青紫,显然非常懊恼,不想多说什么,说多了,女儿说不定会厌烦,她怎么说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又素来敏感。
他略一思量,拍拍韦沉香的手,“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尽量弥补,听说相王和相王妃马上要去洛阳,你这两天亲自去向相王妃道歉,错过机会,以后想重修旧好,可就难了。”
“女儿明白。”韦沉香能屈能伸,赵观音当年那么跋扈,她都能成功打动对方,何况是大方温和的相王妃?记得在九成宫时,她和太平公主、相王妃相处得还不错,道个歉而已,没什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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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李旦乘车到了东宫,府中护卫不敢怠慢,没有盘查,直接簇拥着牛车进外院。
李旦挑开车帘。
宫婢立刻撑起一把伞,等在牛车旁,为他遮挡毒辣的日晒。
李旦手里执一把折扇,扇坠是一块镶金貔貅,径直走进李显平时议事的正殿,开门见山,“什么事?”
上午不冷不热,气温很舒适。用过朝食,他在星霜阁的院子里摘石榴。
马上要走了,等不及石榴成熟,去年裴英娘没吃到府里的葡萄,今年连石榴也吃不上。他到树下转了转,打算摘一些快成熟的石榴带去洛阳。
裴英娘很喜欢自家院子的石榴树。
她很护短,把谁当成家人,就会偏心谁,对李治和李令月如此,对他更是如此。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她看久了,有感情了,总觉得比其他地方的好,发自内心的喜爱。
他摘石榴哄她,她果然很高兴,找来一只竹丝编的篮子,站在树底下,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多摘几个。
李旦才摘了七八个石榴,李显派新任太子洗马亲自登门,请他来东宫商量事情。
如果不是什么紧急事情……
李显没察觉李旦的不耐,笑嘻嘻道:“阿弟,我刚得了十几匹健马,匹匹高大肥壮,你先挑几匹吧?”
李旦沉默一瞬,“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送马?”
李显点点头,搓着手说:“第一个让你选,我够义气吧!”
屋内传出一声惨叫,守在正殿外的护卫面面相觑,偷偷往里看。
相王沉着脸走出来,袍袖猎猎,气势迫人。
而他们的主人太子殿下倒在软榻上,正捂着脑袋吸气。
李旦跨出门槛时,顿了一下,冷声问:“马在哪儿?”
李显啊一声,顾不上穿鞋,几步蹿到门边,“在马厩呢!我陪你去选?”
李旦摇头,示意等在廊外的杨知恩,“全带走。”
英娘喜欢骑马,正好带去洛阳养着。
相王府的下人去马厩领马,东宫马奴没敢多问,一匹不留,全让相王府的人带走。
一径回了相王府,石榴树下支起纱帐,仙鹤芝草帐下横着一张琉璃宝榻,裴英娘倚在榻上看书。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掀开纱帐,提着竹丝篮子走出来。
篮子里几只青红石榴,是他走之前摘的。
李旦愣了片刻,明白她的意思,“在等我?”
声音近似呢喃,笑意像煮沸的茶汤,都快溢出来了。
裴英娘站在廊檐下,仰头看他,“对啊,阿兄亲手摘的才好。”
家乡的一抔土,一杯水,因为意义特殊才显得珍贵,石榴树上的石榴那么多,李旦摘的更有意义。
李旦走下长廊,唇边含笑,想把她抱起来好好亲近厮磨一番,目光四下里一扫。
周围侍立的婢女、仆从颤了颤,冯德打头抬脚退开,顷刻间,院子里的奴仆如潮水一般,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靠过来的样子带着千钧之势,裴英娘耳根慢慢染上一抹艳霞色,轻声说:“先摘石榴!”
李旦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