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处处躲着李旦,暂时性命无忧,可是总不能躲一辈子呀!
“姑母,就这么放任他吗?”他小心翼翼问。
武太后摆摆手,“无事。扬州那边打了胜仗,四郎果然悍勇,竟然能再次手刃叛军将领,后生可畏啊。让人拟定诏书,朕要赏他。”
武承嗣双眼微微一眯,以前他是姑母最信任的人,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武承新,夺去姑母的喜爱倚重,他没学过兵法,拍马都赶不上武承新打仗的本事,以后武承新不会骑到他头上去吧?
武太后似乎能看出武承嗣在想什么,睨他一眼,“承嗣,武家宗祠修缮得如何了?”
武承嗣精神一震,不管如何,他才是武家的嫡系血脉,和姑母血缘相连,武承新姓了武又怎么样?姑母赐他武姓,不过是想拉拢利用他罢了……
他垂首道:“宗祠早已修缮完毕,明堂也已经竣工,只等姑母拜洛受图。”
月前,经过周密的布置,几名艄公从洛水中打捞出一块刻有字迹和肖像的巨石,巨石上面篆刻的字迹和此前的种种神迹呼应,寓意即将女皇临人,改天换地。
武太后将亲自前往洛水河畔,祭拜天地,接受宝图。
典礼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
“很好。”武太后浅笑着道。
武承新掘开大堤,水淹叛军,以摧古拉朽之势,在三天内诛灭李敬业余党,天下为之震动,接下来轮到那些各地亲王,等把那些宗室也解决了,她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来庆祝。
寻常女子到她这个年纪,成为太后之尊,临朝听政,手握实权,屹立于万人之上,应该别无所求了。
她并不满足于此,她虽然白发苍苍,是个面容衰老的老妇人,但她壮心不已,渴求更多更辉煌的成就。
女人也能有雄心壮志。
她的权势来自于丈夫和儿子,那又如何?古来以外戚身份夺权者,比比皆是。
抢到手上的东西,才是实在的。
※
码头前,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军得胜凯旋,太后大悦,命中书令裴宰相率领满朝文武亲赴运河码头,迎接获胜的将士们。
一名锦衣青年立在船头甲板上,并未着铠甲,只穿一身单薄春衫,衣袍猎猎。
随从捧着一件鸟羽织成的大氅靠近青年,“阿郎,快到码头了,这是太后赏赐的氅衣,您穿上吧。”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俊秀的面孔浮出几丝厌恶,“拿开。”
随从叹口气。
军中的将官们都喜欢穿明光铠,着甲胄,上战场时不仅仪态威严,气势雄壮,还能抵挡对方的暗器,保护身躯。
可郎君却是个例外,每次都是一袭宽袍大袖冲上战场,好看倒是挺好看的,不过未免太草率了,也不怕敌人一刀下来砍伤他……
旁边传来几声爽朗大笑,大总管丘神勣踏上舷梯,走来和青年寒暄。
随从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当摆设。
“四郎建此大功,陛下论功行赏,必定赏赐颇丰,你开口要什么,陛下绝不会回绝……”丘神勣拍拍蔡净尘的肩膀,“听说四郎还未婚配?你正值青春年少,身边怎么能没有佳人相伴?我家中有一幼妹,秀外慧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蔡净尘嘴角一扯,“多谢总管美意,我为母守孝,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丘神勣听他一口回绝,脸色不大好看。
说话间,大船驶进码头,渐渐靠近栈桥。
今天为了迎接将士们,其他商船都要靠后,等他们上岸后,那些商船才能靠岸。
隔着朦胧的柳烟和水雾,一片嗡嗡响,岸边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
裴宰相领着官员们迎上前。
※
“真热闹。”
岸边一处阁楼上,头梳抛家髻,簪牡丹纹玉背梳、身穿锦襦罗裙的女郎斜倚窗栏,眺望不远处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的码头。
“娘子,您看像吗?”阿福两手搭在额上,指着船头上的青年,“我怎么又觉得不像了呢?”
裴英娘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阿福竟然还在纠结武承新是不是蔡净尘。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亲眼看到,她可以确定,武承新绝对是蔡净尘。
虽然他脸上那道刀疤不见了。
他杀了李敬业和他的同伙数十人,掘开大堤淹死叛军数万,十万叛军一半死在他手上,一半四野溃逃。
骆宾王的《讨武氏檄》振聋发聩,鼓舞士气,读来让人同仇敌忾,热血沸腾。但打仗还是要靠实力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正规军队的对手。
她合上纱帘,把码头上的人声挡在帘外,问阿福:“打听清楚了吗?”
阿福啊一声,回头垂首,答道:“打听清楚了,太平公主不住在皇城,她和驸马薛三郎一道,住在敦厚坊的公主府,和北市离得很近。”
“嗯。”裴英娘手里拈了一朵花枝,暮春时节百花盛开,洛阳的街头坊间,随处可以看到提篮卖花的老妪。
她抽出一张丝帕,缠到杏花花枝上,“送去公主府。”
阿福弯腰走到她面前,接过花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