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成熟了不少的连宇凡没有同尤正平争吵,他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我当然希望没有人牺牲,但概率如此,目前源计划承担者死亡率是100%。”
甄黎听到源计划的后果,小声说道:“那、那还不如求黑袍人出手。”
连宇凡摇摇头:“我们不会这么做,合作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的,而不是某一方的绝对压制,那是支配而非合作,我们不能所有事情都求助于黑袍人。”
尤正平也道:“黑袍人如果真的能够完全除掉系统,我想他早就会出手了。他留在这个世界,将很多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可能也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必须强大起来,不能依赖某一个人。”
“哦。”甄黎沮丧道。
“目前也只能这样提高警惕了,我去向上级汇报这件事,尽量促成源计划的重启,也会为甄黎提交申请,连队长,你带甄黎去填表格吧,之后送他去休息。”肖局长道。
众人散去,连宇凡帮甄黎填好申请表后,把甄黎送到了休息室。
甄黎进门后,发现竟是封魁暂住的地方。
守护组织会这么安排一定有原因,应该是希望他能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封魁,再把封魁的近况转述给桓子虚。
这其中或许也掺杂着想要通过甄黎影响封魁的想法,再由封魁去影响桓子虚,彻底收服这两个人,不过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怎么做也是甄黎自己选择的。
甄黎走进房门,看到封魁正在纸上画着什么。
甄黎友好地开口:“您好,我是甄黎,我们见过三次吧。”
一次是通关联盟中,甄黎远远地看到过封魁一眼;一次是工作室内,不过这段记忆已经被改写,甄黎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并不记得;最后一次是成功缉拿两人后,甄黎陪同审问。
封魁没有说话,他向来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由桓子虚来代表发言,他只是偶尔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
甄黎没有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尴尬,他坐到封魁对面,见这个大块头竟拿着铅笔认真地画着一个人,甄黎仔细一看,果然是桓子虚。
甄黎不再打扰封魁,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画画,封魁粗壮的手指握着铅笔,一笔一笔细致地描摹着桓子虚的眼睛,画完之后,他想了想,在桓子虚的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原本狡黠明艳的画中人因这颗泪痣多了一抹忧伤的色彩,封魁摇摇头,忙用橡皮擦掉泪痣,再将不小心擦掉的部位重新补上,这才满意地对着画点点头。
“你看到了今天的直播?”见到那颗泪痣,甄黎忽然想起直播时曾有弹幕提起,连宇凡的泪痣更适合桓子虚、
封魁点点头,简单道:“我知道,他很好。”
被郁华抽取系统能量后,封魁的身体完全退回第一个世界时的状态,但那时他就已经被改造过了,声音还是金属质感的机械音,不过这一次流利了不少。
“我也注意到那条弹幕了,当时还觉得网友说得很对,看到你的画才发现不妥,”甄黎回忆着桓子虚在工作室中几次试图反抗郁华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他是个不服输的人,眼泪不适合他。”
听到甄黎夸桓子虚,封魁才抬起头看向甄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嗯。”
“我给你讲讲他第一天来工作室发生的事情吧,”甄黎道,“桓子虚确实很厉害,他几乎没有任何过渡期,就适应了这个世界。”
“说说。”封魁似乎很感兴趣,他放下铅笔,认真地听甄黎说话。
甄黎回忆这一天的事情,他尽可能地美化郁华,将郁华描述成一个为了工作室发展费心费力的股东,着重讲了桓子虚怎么和郁华讨价还价,并决定在工作室附近租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的事情。
“连宇凡和他一起去谈合同,刚才填表格的时候连队长还在说,桓子虚今天砍价砍到广告商脸都绿了,但是转头又用利润数字、未来推广、品牌打造和在与对家品牌竞争中如何脱颖而出的策略让广告商爸爸又笑起来,还要挖桓子虚去他们那里做市场部经理呢。”甄黎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我听到连队长提起合同上的金额都惊呆了,桓子虚也太能赚钱了吧!”
封魁安静地听着,浅浅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直到甄黎讲完,他才有些骄傲地说一句:“阿虚一向,很聪明。”
看到他的样子,甄黎忽然从封魁身上感受到很深很深的寂寞,不是因为这一天的分离,而是经年累月的。
“我没想到你会画画,还画得这么好。”甄黎怕被封魁的寂寞感染,不敢再提桓子虚,转移话题去夸赞封魁的画。
没想到封魁反倒提起了桓子虚:“阿虚说,我们很弱,每到一个世界,多学点,没错。有可能,会保命。”
他这话说出口,寂寞的感觉更胜,甄黎道:“是啊,你们一起闯过了很多世界,那么多年,当年学会了不少技能。”
“没有很多年,很多世界,我不记得。”封魁手指拂过画上桓子虚的眼睛,“文字记录,没有真实感。我画他,就可以记得了。”
封魁说得简短,甄黎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封魁学画不仅仅是为了掌握一门技巧,更多的是想要记住桓子虚。记忆消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封魁删除了“恐惧”这个感情,但不代表他不会怕,他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害怕”。
桓子虚提起每一件事他都要去搜索文字记载才能搭话,内存中也没有画面。经历过的,感受过的都不记得,会不会有一天醒来,连身边的长发同伴是谁都不记得了?
封魁恐惧着,一份又一份地备份文字记录,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安心。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忘记,唯有桓子虚是他相伴多年的同伴这件事,不能忘。
于是他学会了画画,第一个想画的人就是桓子虚。他画了很多很多张,藏在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和各个世界的角落里。就算有一天,他忘记桓子虚的容貌,也可以从画中认出,是这个人啊。
甄黎明白这种令人彻骨生寒的寂寞从哪里来,那是封魁数百年的寂寞,一无所知,仿佛自己已经被落下千百个岁月的寂寞。
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甄黎抽了张纸巾擦脸,哭得特别凶,好像封魁欺负他了一般。
“会、会好的,至少这个世界,你都能记住。”甄黎边哭边说。
桓子虚曾说过,永恒的生命不过是时间流速永远不会停止罢了。真正活着的时间,几十年足以。每天活得很充实的甄黎那时不理解桓子虚对于时间的定义,现在他懂了。
对于封魁和桓子虚而言,前面数百年又如何,那样痛苦的日子过一天都嫌多。
“嗯,记住。”封魁憨厚的脸上竟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记住每一天。”
“你可不可以再画一张给我,画你自己就好,”甄黎道,“我拿回去交给桓子虚,然后我让桓子虚再写点什么东西给你,等我下次有机会来基地,给你带过去。哦,不对,你们一个星期也可以见一次面,是我多此一举了。”
“我画,你带回去,谢谢。”封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