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刚刚合上的眼又重新睁开,垂眼看向对方的手:“做什么?”
“睡觉啊,”闻朝语气坦然,“师尊不是想睡觉吗,弟子陪师尊一起睡。”
都陪他睡觉了,总不能继续生气了吧。
晏临浑身一顿,冰凉的指尖缓缓触上对方的手——闻朝身上的魔纹还是没能完全褪去,最末梢的魔纹盘踞在手腕和虎口,颜色已经淡了,只剩一抹浅浅的红。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一分郁结在心底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冰川又重新化成了水,他无奈道:“你真是……”
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怪就怪他自己,从收徒的那一天起就惯着他,犯了事也惯着他,屡教不改后责罚于他,也狠不下心来,往往他一服软认错,自己就当场原谅了。
分明知道这认错只是嘴上说说,实际根本没打算改,可就是不忍心继续责骂,一点也看不得他委屈的表情。
唯一让他庆幸的可能是徒弟还没长歪,虽然动不动就要搞事,但还不至于把天捅出窟窿。
如果他入魔后没能恢复神智,一切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他真的成了为祸一方的魔尊,自己会狠得下心亲手将他诛杀吗?
自然是下不去手的。
一想起这个,晏临心里竟狠狠地抖了一下,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嗓音有些低沉:“别勒那么紧。”
他之前一直没有察觉,现在被闻朝一勒,才感到之前被晶石锁链绑过的地方全都在轻微地刺痛。
他低估了这些晶石,没想到自己炼虚境的仙体也会被晶石所伤,闻朝初来魔界,想必也是不清楚的。
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只是一点小伤,应该过两天就能恢复。
“嗯……”闻朝松开手,他也有些困了,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他体内在微微发烫,被魔纹吸收的魔界传承正在经脉中流淌,逐渐转化成修为,这相当消耗他的精力。
他意识迷离地合上眼,脸颊贴在对方肩胛上轻轻磨蹭,感觉师尊身形太单薄了,抱起来并不舒服。
明明身体状况不能算好,还偏偏不肯吃药。
他想着想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这具冰冰凉凉的躯体,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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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夜晚,是非常漂亮的。
当夜幕降临,漫山遍野的晶石就会发出细碎的微光,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到了地面。
因为夜色中晶石的位置更加显眼,所以魔界开采晶石都会选择晚上,左右护法负责监工,孔雀和黑龙也被这些闪亮的东西吸引,趴在山顶向下张望。
魔尊的寝宫大殿里空无一人。
一口冰棺静静地躺在大殿中央,冰棺中的尸体正在发生某种令人惊奇的变化——原本只剩白骨的四肢竟凭空生出血肉,躯干上的腐肉自行消解,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而细腻的肌肤,皮肤之下隐隐显出淡青色的血管,血管里凝结的血液重新活络起来,开始流动。
这具死了几百年的躯体,重新有了心跳。
三天过去,重塑完毕的躯体已焕然一新,样貌依然是从前的样貌,却更像个活人了,淡淡的魔气在冰棺中逸散开来,又悉数收敛,最终在左眼眼尾处凝成一弯小小的银色月牙。
玄境倏地睁眼,铅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丝迷茫。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地方?
他猛地翻身坐起,却因为光线太暗,没留意到头顶还有棺盖,“咚”地一声撞了上去,直接被撞得重新躺回原位。
这冰实在太硬了,撞得他脑子嗡嗡的,没忍住倒抽冷气,却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啊”。
他的嗓子……
玄境一时震惊到呆滞,又躺在冰棺里挺尸片刻,匆忙扒掉脸上的绷带,发现自己双眼完好,双手也完好,全身都完好。
他又活了?
他确实吃了九死还魂草,神魂活了他不意外,可他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最后的记忆是被那群疯了一样的鬼修抢走了浑身上下所有能用的东西,然后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被埋进地底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一点意识。
是谁把他从地底挖了出来,还给他重新换了一口冰棺……
等等,冰?
玄境立刻意识到什么,用力推开棺盖,挣扎着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
一定是闻朝他们把他从鬼界救出来的,他当时派乌鸦传了一封信去扶云派,还把笛子……
玄境正想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上某个很久没有用过的物件正不合时宜地支棱着,诡异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不光活了……
还……又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