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悬天看着满脸惊吓过度的弟子们,终于觉得找回了自尊,他正抬手想说话,却见围在周围的弟子突然下跪,齐刷刷跪了里外三层,异口同声:“恭迎仙尊!”
解悬天:“……”
唯二没跪的是闻朝师徒,闻朝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师弟,上下将他打量一番:“风枢。”
“师兄,”风枢起身跟他拥抱了一下,“对了,小师叔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说你们回来后立刻去找他——他用法阵拴住那些发狂的妖,但快要到极限了,需要师尊协助。”
“好,你带路。”闻朝回头看了一眼解悬天,后者冲他点头。
解悬天随意敷衍了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一个闪身便从众人眼前消失,出现在闻朝身后。
风枢带他们往山峰最高处走,那里原本是镇派灵兽晒太阳的地方,此刻却被各式各样的妖占满了。几人还没走近,就听到孟在渊暴躁的怒吼:“别吵了!再吵,本大爷把你们全吃了!”
可失去灵智的妖哪里听得懂他的话,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青梧坐在空地正中央,他脸色有些苍白,正用仙法将这些妖锁在原地——无形的风凝结成绳,牢牢捆在它们身上,但这风绳已经被无数次抓挠撕扯弄得极细,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各门派为了排面,都会选择道行深的妖作为镇派灵兽,在他们救回的这些妖中,最弱的也有千年修为,这么多妖一起挣扎,实在超过了青梧所能控制的极限。
晏临当即拔剑,寒气顺着风攀援而上,将风绳凝结成冰,场面瞬间稳住了。
青梧松一口气:“多谢师兄。”
魔界的两位护法也在这里,他们远远地站在一旁,免得被仙法误伤。
解悬天环顾一周:“都在这里了?”
晏临:“其他尚有灵智的,我已经暂时压制了它们身上的烙印,现在它们分散在山上各处,师父若是需要,我把它们召集过来。”
“不必了,先处理这些吧。”解悬天走向最近的一只妖,伸手轻轻触上对方额头。
这妖双目赤红,狰狞的獠牙呲出嘴外,地上全是从它嘴里流淌出的涎水。它朝正在接近的男人发出威愤怒的低吼,看到对方伸手过来,一口咬了上去。
闻朝一惊:“师祖!”
即便是成年男性的手腕,在体型巨大的妖物面前也显得极为脆弱,可正是这看似脆弱的手腕,竟在利齿的咬合之中纹丝不动,那妖像咬到了一块硬度极高的铁,牙齿都被崩出一丝裂纹。
闻朝有些震惊。
这便是合道大能的躯体?
师祖躯体的强度远超他的魔体百倍,也只有这样的躯体,才能在灵气乱流之中存活下来,离开大千世界,飞升去外界。
那扇门若是不修,只怕所有被吸进门里的东西都会被搅碎成粉末。
解悬天看着那只妖,竟也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他眼中透出一丝悲悯,像在注视一个弱小的生灵,哀叹它的不幸。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寸一寸地拔回自己的手,那修长手指上沾满涎水,却一丝伤痕也无:“救不回来了,它们会一直发狂攻击到死,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痛苦,对它们而言亦然。与其这般痛苦地活着,不如……早登极乐吧。”
他说着轻轻翻过手掌,一股湿润的气息降临在这片山峰上,风停止了流动,妖兽停止了嘶吼,所有的喧嚣自耳边散去,世界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闻朝睁大眼——他看到自己脚下出现了一片湖,这片湖无边无际,从地面连上云天,所有的人与景都倒影在这片湖水中。水面平静如镜,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倒影。
整片天空,悬在了水里。
分明是白天,湖水中却降临了夜幕,水面映着所有静止下来的妖兽,也挂着整条浩瀚的星河,星子就随着水波流动,细碎的光点渐渐与妖兽融为一体,不知是妖兽散去化作星子,还是星子凝结成妖兽。
闻朝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也要化作星子散去,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晏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被这幻象迷惑。
这是个幻境,像庄周梦蝶一般,可以令任何东西轻易地迷失在里面。
星子随水波流向远处,发狂的妖兽融在这片星河之中,消失了踪迹。
由水孕生的万物,也将由水带走。
“去吧,”解悬天说,“就当这场修行不过是大梦一场,柔水将抚平一切,再醒来时,又是全新的开始。”
他顿了一顿:“只不过下一次,不要再落进别人手中了。”
他说着回过头来,他迎着光,整个人竟显得格外温柔。他用最温柔的手法结束了妖兽的痛苦,温柔到让人不觉得那是一场杀戮。
极致的暴躁与极致的温柔,竟毫不违和地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湖面消失,白色的孟极跳跃至众人跟前,她碧绿的眸子凝视着那个迎光而立的男人:“悬天在水,星河故梦——在水仙尊的成名绝技,想不到能有幸得见。”
“我已不是这里的人,不必再叫仙尊了。”解悬天合上眼,“抱歉了,送走了你这么多子民,希望你不要怪我。”
“能让你亲自送它们一程,它们应该感谢才对。”孟极落在他身边,“剩下的那些尚有神智的,也要麻烦你了,等解决完这些事,我也该离开这里,回归妖界了。”
孟在渊立刻凑上来:“母后,我也想……”
孟极伸出爪子,冷淡地将他推开:“你跟人家签了一千年的契约,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看门,以后别说我是你母后,老娘可没你这么蠢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