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验证我的猜测,”晏临叹气,他端起酒盅,借喝酒的动作掩去自己的口型,“他被抽走了一年的寿命。”
闻朝顿时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
晏临冲他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忽然闭上眼,将神识铺展开,不多不少,刚好铺满方圆十里。
随即他又道:“果然。城中半数以上的人都被抽走了一年寿命,和染病的人数相等——治好他们的,根本不是仙术,而是妖法。”
闻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客栈里的说书先生还在说,说到慷慨激昂处,客人们一片喝彩,每个人脸上都是崇拜感激之色,“兔仙救世”的形象已深入人心。
“而且,这些人是被自愿抽走寿命的,”晏临在嘈杂中续上话音,“我想,小二说兔仙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应该是‘我可以治好你,但需要你付出一年寿命作为代价,你愿不愿意’。”
闻朝:“他们都快病死了,区区一年寿命算什么代价,如果不答应,可能会直接在瘟疫中死去,未来几十年的寿命都没了。相比之下,一年寿命换得健康,简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是这个理,”晏临点头,“所以,兔仙笃定他们会答应。这样一来,兔仙就可以对他们施展妖法,小二说‘像被抽走了什么’,就是被抽走寿命,同时抽走了他们身上的疫源。”
“那这兔仙到底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闻朝紧紧地皱起眉头,“如若他不救,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瘟疫中死去,可他救了,这些活下来的人又全部被抽走了一年的寿命,他将抽走的寿命化为己用,必定可以妖力大涨,看上去是在救人,其实还是为了自己修炼。”
“我倒不这么认为,”晏临手指轻轻敲击着酒盅,“如果他当真为了自己修炼,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他只需直接抽走那些染病之人余下的阳寿就够了,其他人只会觉得他们是因病而死,根本不会怀疑,那样兔仙所能获得的阳寿反而更多一些。”
“一人抽走一年,实在有些不够看,更何况施展妖法抽走疫源,并不能让疫源凭空消失,只能先转移到自己身上,再进行化解。依我看,他抽走的这些寿命,也就刚刚够他化解掉这成千上万的疫源,甚至还有亏损。”
“那他到底为什么……”闻朝更加不理解了,“难道他真的是在济世救人?他不过一只妖……”
“你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吧?”晏临与他对上视线,“那卖面具的小贩说,兔仙在去年秋天就出现了,刚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风枢也说,兔妖留在扶云派的分`身已经消失,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不得不将全部分`身收回。”
闻朝沉默。
这样说来,那所谓的兔仙当真是兔妖阿白。
不论是容貌、妖力,还是出没时间,都能够对得上。
“为什么,”他问,“难道他真想改邪归正?”
“谁知道呢,”晏临抿一口酒,薄唇抿出的弧度是近乎锋利的,“但即便他真的救了这么多人,等他出现时,我依然要杀。”
闻朝没再说什么,只给自己也斟满酒——他已隐约能猜出那兔妖的动机了。
客栈之中热闹依旧,师徒两个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闻朝不停地喝着酒,菜都没吃两口。
在他连续饮下第八杯酒之后,晏临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你这样容易喝醉。”
“修仙修魔之人还能喝醉?没听说过。”闻朝想要去拿酒壶,可被按住的手腕怎么都抬不起来,“师尊,放开。”
“为师没有用力,”晏临神色复杂,“你已经醉了。”
“弟子才没有……嗝。”闻朝突然一个酒嗝,把自己都给打蒙了,忙捂住嘴,“桂花酒也能醉?”
“别再喝了,”晏临拿走酒壶,发现里面只剩一个底,“你喝太多了,快点吃,吃完我们上去休息。”
“不……不想吃了。”闻朝本来没觉得,被他一说醉,就好像真的醉了,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筷子也拿不稳。
晏临直接将他从座位上扶起来:“我们上楼。”
闻朝还想挣扎,奈何浑身失了力气一般,他眼尾通红,眼神迷离,一副被人骗走都不会反抗的模样。
“……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晏临无奈,连拖带抱地把不听话的徒弟哄上楼,刚进房间要帮他整理床铺,谁料才撒手了一小会儿,就听窗户那边传来“砰”一声响,再回头,就见屋子里人不见了,窗户大开着,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晏临心头一惊,还以为某人喝醉分不清门窗,从窗口跳下去了,往下看却没找到人,反倒是头顶传来声音:“师尊,我在这儿呢。”
晏临抬头,就见他喝醉的徒弟正坐在房顶上冲他傻笑:“上来啊师尊,今日中秋,哪能不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