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悬天一掀眼皮:“哦?”
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正在此时,远远地从通天梯下走来两个身影,晏临带着闻朝自人间归来,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这是在做什么?师父又在胡闹了。”
解悬天冲他招手:“我请他们过来做客,本想问问是不是你欺负了他们,才让他们联起手来对抗于你,可他们却说是他们的错,我这一时也搞不懂了,不如你们自己沟通?”
解悬天表情真挚,好像真是为了“调解”而来的,闻朝站在旁边看他,心说你戏这么多,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晏临淡淡瞥他们一眼:“不过前尘旧事罢了。”
“青崖仙尊!”某个求生欲极高的掌门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是我等有眼无珠,还请仙尊恕罪!”
只要一个人率先不要脸,其他人也就跟着不要脸,纷纷冲他跪倒:“请仙尊恕罪!”
凌绝阁掌门凌放是最后一个跪下的,他浑身剧烈颤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晏临表情全无波动,仿佛他们跪着和站着、说话和闭嘴都没有太大区别,看他们和看动物、看石头也没有区别,他转身继续向上走,白衣的身影永远如剑般挺拔:“诸位也不必如此,是与非自在诸位道心之中,与我无关。我是否选择原谅,也与诸位无关。”
他不等任何人回答,继续道:“来者是客,风鸣,去给诸位掌门看茶吧。”
闻朝刚要应,却见解悬天一摆手:“几位掌门不远万里,难得来我扶云派,喝茶怎么够,自然要喝酒——来!我解某请客,与诸君痛饮。”
他说着伸手轻轻一拂,众人手中便都多出一坛酒,他率先打开了自己的这一坛,冲着虚空中举杯:“干了这坛酒,我们就算恩怨两清,你们说如何?”
合道大能亲口说出恩怨两清,几位掌门顿时喜上眉梢,接连打开酒坛,仰头痛饮。
闻朝在一边看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众人喝完那酒,纷纷脸色一变:“这……这是……”
“是水啊,”解悬天笑起来,唇边勾起的弧度藏着锋利的杀机,“解某不胜酒力,故以水代酒,几位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众人尴尬地赔着笑:“怎么会,怎么会,仙尊真是好雅兴。”
闻朝的视线在他们中转了一圈,发现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解悬天仙号“在水”,一身水系仙法练得出神入化,他可以用水做任何事,那么在这坛水里动手脚,也易如反掌。
众人喝了解悬天赠与的水,就相当于吃下了一颗毒药,对方可以通过这水,随时取走他们的性命。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闻朝看着解悬天,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一想到师尊是这人教出来的徒弟,他就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被套路了。
看起来,晏临从解悬天这里不管别的学了多少,至少套路是学了个十成十。
解悬天放下酒坛起了身,冲众人笑道:“话也说了,酒也喝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诸位——慢走不送。”
他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可一干人等也不敢有怨言,等到所有人顺着通天梯离开了扶云派,闻朝这才凑到解悬天跟前:“师祖,你就不怕逼得太狠,他们狗急跳墙?”
“这些狗还没勇气跳墙,”解悬天笃定地说,“他们一个个都怕死着呢,你看那凌绝阁掌门凌放,人被重伤,门派被毁,可谓颜面扫地,都这样了,他也没孤注一掷向魔界发起进攻,此番被我抓来,连个屁都不敢放,不就是因为他怕死。”
“一旦修真之人怕死,就等于有了最好拿捏的弱点,等哪一天他们不怕死了,我再考虑换种手段。”
闻朝无言以对。
师祖这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一股“我有万般手段,可你太过垃圾,只配让我用最低级手段对付你”的不屑。
解悬天冲他摆摆手:“你先去吧,我跟你师尊有些话讲。”
闻朝:“那我在白鹿居等师尊。”
解悬天看着徒孙离开的背影,将视线投向晏临:“破妄金铃拿回来了?”
“嗯。”
“已经决定好了?”
“他执意要找回以前的记忆,我不好拦他。”
“你就宠他吧,”解悬天又拿起那个装着水的酒坛,真事似的往嘴里灌,“你徒弟这么不听话,都是被你宠出来的,你这叫自作自受。”
晏临没理会他这句挖苦:“不如你给他算一算,是凶还是吉。”
“我算不出来,”解悬天摆手,“他身上变数太多了,每次推演到他身上,我就会看到未来出现了无数个分支,让我算几率最大的那一个,太累了,我懒得算。”
“你以前也没少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解悬天就在台阶上躺下来,居然也不嫌硌,“你们都成双入对了,有什么事自己解决。相信你徒弟,也相信你自己,相信他爱你爱得足够深,即便刀山火海也能闯过去,即便恶念如潮也能坚守本心,因为你就是他的心,若护不住心,就也护不住你。”
晏临对这些酸溜溜的情话无动于衷,只默默注视着白鹿居的方向。
“快去吧,你俩这一天到晚黏黏糊糊的,真是撕都撕不开。”解悬天睁着一只眼,“不过呢,劝你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你徒弟真的被恶念吞噬,灵台失守,彻底失去神智,再也救不回来了,你要怎么做,杀掉他以绝后患?”
晏临并未回头看他,只顺着台阶缓步往上走,低声道:“我不会杀他,我会把他永远关进密室里,不让他伤到别人,也不让别人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