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这件事,只要技术足够足,心里足够稳,便出不了错。
越亦晚在过去几年里,一直是既求快又求稳。
他见过花慕之全神贯注码字的样子,跟自己沉下心时一模一样。
有时候,灵感是某一段时间的突然爆发。
把自己引入那个状态里,把灵感用最快的速度表达出来,可能最终的效果比慢悠悠磨蹭一下午要好得多。
也正因如此,越亦晚在挑定填充料之后,第一个去了绗缝机。
节目从八点钟开始录制,好些人可能到了七点半才醒,连早饭都没有吃。
当这个银发青年走到电脑绗缝机旁边时,好些人甚至顾不上手头的事情,看的目瞪口呆——
连人台都才刚刚摆好,就有人打板完去做这个了吗?
所以电脑绗缝机到底怎么用?
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跟在他身后现学怎么操作那个系统,越亦晚也不恼,只设定完间距和菱格大小,然后返回自己的工位上绕着人台转悠。
菱格可以比手掌还大,也可以细密如渔网一般。
但是太大了会让人想到席梦思上的格纹以及被套,太细了会引起不舒服的联想。
他开始完善自己的打版图,同时做简单的删改。
伴随着蜂鸣音响起,越亦晚放下手里的铅趣÷阁,脖子上还挂着一卷皮尺,过去取已经做好的成品。
还多花了三分钟教后面那个人怎么设置面积。
他其实不太用的惯美国的这种点线器和油性粉土,但是人都已经拎着料子到了裁剪台,也没有什么能不能的。
裤子都脱了那就上吧!
平日里做衣服的时候,要制图、打扮、裁布、缝制、整烫。
最有趣的一处,大概就是排布了。
布料的正反面一般很好区分,但是布纹的方向其实非常讲究。
大版先排,小板后排,而且要注意留恰到好处的缝份。
越亦晚的指尖摸索着光滑的布料,没来由地突然想到花慕之的脸颊。
他强咳一声,心里骂了一句越小流氓,你能不能偶尔正经一点,然后开始闷着头吭哧吭哧裁布。
其实在外行人眼中,大部分的衣服都很简单。
比如一件简约款的A字裙,只用弄个喇叭状的裙筒,缝个拉链扣子什么的就行了。
实际上,不光要折腾布料,下摆要怎么处理千鸟缝,胁边具体要怎么烫开,全都是一桩又一桩的讲究。
也正因如此,越亦晚一上午捣腾下来,衣服连个雏形都没有。
他在把东西锁好的同时,看了眼其他同行们还放在人台上的半成品,心里有些小唏嘘。
有些人一看就是祖师爷赏饭吃,寥寥几趣÷阁就折腾的高端又好看,连弧线的走向都透着灵气。
也有人似乎完全搞不懂绗缝具体的弄法,人台上乱七八糟跟支架似的。
他头一扭,发现那个拉丁美裔的王八羔子又在偷偷学别人的。
这种学人精最弱智了!
而且他做的飞行夹克真跟自己的设计一模一样!混蛋!
中午饭吃的是小牛排配红酒,不过分量太少他没吃饱。
于是又要了一份薯条和炸鱼,垃圾饮料也喝了半杯。
节目组会硬性规定休息期和用餐期,据说是之前有个选手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拼得要命,最后就真要了命去了。
老美们基本上不午睡,大伙儿聊聊天喝个咖啡就继续干活儿。
等一晚上过去,还绕上最后那四十分钟,越亦晚竟然提前一整套出工了。
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做衣服最快的一次了。
走出拍摄厅的时候,越亦晚只感觉自己脚步都有些虚浮,晃晃悠悠地又去补给站摸了包酸醋味的薯片缓缓神。
呸,什么味儿。
问题是,接下来的录制还有一天半啊。
别人都在忙活,他现在干嘛比较好?
那件风衣已经被固定好了形状,九分裤的设计也非常出彩。
新手最忌讳的,就是过度删改。
越亦晚心里想着老师从前提点的这句话,只觉得自己有些坐立不安。
——大伙儿都在疯狂忙碌的时候,自己要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似乎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而且一般在综艺镜头上,这种人是最先被观众们打上‘骄傲自矜’、‘活不过三级’之类标签的。
旁边有个小胖子已经踩缝纫机踩的哭起来了,一边接过工作人员的纸巾抹眼泪鼻涕,一边特别费力的踩那个缝纫机。
还有个姑娘不知道按错了什么键,直接让整个绗缝机发出报警声,工作人员冲过去查看维修,似乎要耽误一阵子。
她身后排着队的六七个人登时脸色难看了许多,离开时有好几人都咒骂出声了。
到处都乱糟糟的,各种语言夹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谁在说什么。
越亦晚掩着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这时差怎么还没有倒过来,那睡觉去好了。
于是真趴在工位上,一低头就睡了一下午。
在这期间,工作人员还拿着镜头拍了他的睡相,不过某人似乎并没有发现。
到了第三天,节目组才终于开放提前休息这一选项。
这一天里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加分,而提前做完作品的人可以出去转悠一下。
越亦晚爽快地刷了名片,又拿了根拐杖糖果,叼着糖出去找午餐吃。
今天下午会有半决赛的最终点评录制,然后再过两天就可以拍决赛回家啦。
司机早就停好了车在那等他,车里还备了热乎的鳕鱼迷迭香热狗。
越亦晚接了狗说了声谢谢,嗷呜一口啃得满嘴都是千岛酱,吩咐他带自己去别处逛逛。
怎么在宫里一呆一个月都没感觉,在这儿憋两天都闷得慌?
洛杉矶是旅游城市,今儿正是阳光晴好行人如织。
这儿有闻名全球的好莱坞工厂,更有大把的投机者来这逡巡彷徨,几乎人人都有个被星探看中一夜暴富的明星梦。
汽车停在斑马线前,越亦晚擦着指尖看着往来的行人,看着他们身上季节交错的衣服,职业性的观察着不同的裁剪和设计。
自从入了这行以后,他感觉身上那个观察按钮已经完全失控了,看谁都想研究一下,就是个工字背心都能找出可考元素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愣了下,差点把半罐奶咖倒到领子上。
“您慢点慢点——”司机老王忙不迭给他递纸:“车里还有呢!”
越亦晚直接把那奶咖递到他手里,盲擦了一下领子,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那一家四口。
一个非常——非常眼熟的男人,刚才领着老婆和两个孩子从他面前走过了。
那张面孔,完全是变胖变油腻的彭布。
但是他身边的老婆孩子,完全跟长公主没有半分关系。
“你帮我个忙。”越亦晚直接拍了拍他,指向渐行渐远地一家三口:“我们先把车停好,你拿着手机偷偷跟着他们,能拍到正脸最好。”
司机老王一下子就精神了,连忙找最近的停车点。
“您这是要抓奸呢?!”
“我抓个屁!我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越亦晚伸长了脖子看他们去了哪家餐厅,冷声道:“这怕是我老公的姐姐的丈夫的奸妇和私生子!”
老王这时候已经把车停好,飞快地应了一声,竟从车兜里掏出个卡片式相机出来。
越亦晚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继续蹲在车里当狗仔。
这男人不顾家,在外头有猫腻,他隐约是能感觉到的。
问题是——怎么还整出一男孩一女孩和一个情妇出来了?
到底是玩什么呢?
他担心是自己考虑太过,拿着手机放大焦距去拍橱窗边四人的互动。
没想到在视野缩进的那一刻,那彭布直接搂着女人笑了起来,那女人还在给小孩儿递餐前面包。
是真他妈温馨的一家三口啊!
越亦晚心里恼火极了,哪怕看不清那男的具体面容都觉得烦躁。
这穿着打扮虽然跟百度百科上的差得远了点,但气质还是像的啊。
等那一家人吃的差不多了,老王也提着两盒披萨回来了。
两人一边跟狗仔队似的坐车里吃着地中海披萨看照片,一边啧啧啧的评头论足。
“就是他,没错了。”越亦晚一口咬断鸡胸肉,嘴里鼓鼓囊囊的:“他怎么能这么干呢!”
老王差点被喷着,往旁边挪了点道:“他在咱国内还有老婆啊?”
“何止老婆!连二胎都快生了!”
越亦晚说到这个的时候,忽然心里猛地一紧。
他直接掏出手机来,给地球彼端的花慕之打电话。
这个点大概才晚上十一点,他肯定还没有睡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估计并不在花慕之的身边,是御侍小跑着送过去的。
“亦晚。”对方的声音略有些急促:“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姐姐她突然急产了。”
越亦晚怔在那,心想这一切怎么全撞一块了呢。
那他是装傻还是怎么样?
“怎么了?”花慕之正安抚着焦急的皇后,还是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适合现在说,”越亦晚深呼吸道:“我回来再跟你讲。”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要是听见这消息,怕是要抱着小孩儿从四楼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