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算的?”那姑娘颇为好奇:“怎么像一眼就能算出来?”
“……这是超能力。”越亦晚拎走了袋子:“亚洲人专属。”
他折返回工作台的时候,还剩一个多小时。
在回去的路上,他就已经拆出了一袋钢丝球,开始破坏它们原有的轮廓。
花庆之已经跟着跑了全程,这回也渐渐习惯了直播,还跟着在旁边解说:“他好像在把这几个球全都捋出来——”
皇帝看的一脸纳闷:“这东西要是弄到衣服上,不扎得慌?”
等越亦晚小跑着回到缝纫台前的时候,其他人还一个都没有回来。
“请问我可以先开始做吗?”
“可以,”主持人露出会心的笑容:“你拥有额外的一个小时。”
越亦晚匆忙点了点头,直接开始在人台上挂东西。
他买的一次性雨衣和雨伞全都是白色的。
雨伞上面蒙着的防水布被完整地取了下来,围裙被剪下了所有的系带,但是花花绿绿的布面反而被扔在了一旁。
塑料袋也全部都是白色,全部都分类好了之后放在旁边,还记着用东西压好,免得被风吹跑。
他没有画稿子,也没有打版,完全是靠着脑子里的立体图像开始做衣服。
内衬是可以亲肤的白色洗碗布内衬,摸着和棉质面料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拆了好些大块的洗碗布,做了足够的基本内衬,然后开始用图钉来固定外面的各种层次。
花庆之直接借了一把凳子,站在上面去继续直播。
他还特意租了个充电宝,把画面拉到了最大。
……要是来个八倍镜就好了。
花慕之都看的有些缓不过神来。
此刻镜头里的越亦晚,虽然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看着模糊不清晰,却也和宫里那爱撒娇爱胡闹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他在发着光。
刚才还喧闹不止的宫殿也安静了下来,一家人都在屏住呼吸看他的每一个动作。
这简直和变魔术一样。
晚礼服做的是垂地的设计,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是内衬,有基本的版型。
第二层是外层的主要设计,从袖子到衣领到下摆,无一不是讲究而又漂亮。
第三层,是锦上添花的缀饰和薄纱。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在不借助任何布料的情况下完成的。
塑料和布料一样,哪怕颜色相同,也会有各种质感和重量的区别。
有的轻薄透明,遮光度弱垂落感弱,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还有的形状微固定,只能弯折弧度,但不可能大幅度的改变形态。
而越亦晚哪怕只是用手一摸,都能够立刻确定那些素材的使用位置。
他裁开了白色垃圾袋和白色雨衣,去掉多余的边缘,把它们变成整块整块的布料。
他用502胶水固定着无法缝合的区域,用记号趣÷阁给部分边缘补色。
那看起来只有个雏形的长裙,真的一点点的开始变化出彩。
脖颈系带被做了出来,裸露肩头和锁骨,仅仅在脖颈背后打一个蝴蝶结。
胸前没有扣子的装饰,料子是光滑的雨伞布料。
下摆有公主般的蓬松裙摆,而且被做出了层层叠叠的波浪效果,微风轻拂时就此起彼伏,好看的如同云朵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陆续带着材料折返回来,见到越亦晚的人台时简直跟见到鬼一样。
最后十分钟里,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有的人就拿了一匹布,还有人简直买了三大包东西,走路都有些不稳。
在时间截止的十五分钟后,有个男孩抱着明显是高级面料的昂贵材料跑了回来,被当场宣布零分,直接痛哭出声,完全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越亦晚还在专心的做着长裙,眼睛里耳朵里什么都注意不到。
他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的设计,连那脖颈后面飘逸的长长丝带都做了出来——
面料自然不是垃圾袋,而是一元店里的长手帕。
他开始确认每个位置的裁剪和缝合,不断地固定着多个地方。
“我本来还觉得,今天看完小庆的转播,回头这一期节目就不用看了……”太后喃喃道:“这孩子是怎么做出这玩意儿出来的?”
皇帝也懵着:“我回头陪您再看一遍。”
他们平时只觉得这太子妃是个小有才华的年轻人,今天见识这一番,真是都找不到感叹的形容词——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花庆之都没注意自己的胳膊已经酸了,忽然当着爸妈奶奶的面说了声卧槽。
他后知后觉地咳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声音:“你们看!他在做什么!”
花慕之看向那个画面时,眸子都睁大了。
镜头里的越亦晚,好像在用钢丝球做梅花。
-3-
钢丝球本身就是很容易变形的东西。
它线条多,由几千根细线组成,而且好弯折。
越亦晚用剪刀直接剪开了半袋子的钢丝球,在基本完成的那白色纱裙旁边在闷头做着手工。
其实那裙子已经完成度很高,哪怕拿不了第一名,也肯定是前三名的水平。
可是他还在继续做着细活儿。
一部分的钢丝被揉搓成粗线,仿佛是那虬曲的树枝和树干。
还有一部分的钢丝先被舒展成平面,然后再开始揉捏各种细节。
花慕之猜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真的在做梅花盆栽般的东西。
他当初握着他的手,亲自教过他怎么画墨梅。
老干多曲折,示其老态,宜瘦。
发于老干者,宜直,均以中锋趣÷阁画之。
梅花之美,在于长短曲直不同,在于那长长细枝上的一小团又一小团的重瓣。
越亦晚把粗细不同的细枝粗干揉搓出来之后,就开始集中做梅枝。
梅枝上的花很好表达,因为这些钢丝本来就有很多的回环和重叠,就如同那一朵又一朵交叠开放的梅花。
他把那些东西全部都组装到了一起,开始接着调整整体的形态。
好些枝条交错在一起,便有了景观盆栽一般的效果。
虽然线条都是冷铁色,但就是被莫名地被赋予了墨梅之态,连枝头的一朵朵花都栩栩如生。
越亦晚捧着那铁艺般的点缀回到衣服旁边,开始用它们来装点裙子的下摆。
上半部分和袖子上的薄纱都是纯色。
下半部分的长摆竟开出大片大片的梅花,在一片纯白中毫无违和感。
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明明是古意和冷色的墨梅,却因为枝叶花瓣的立体感,以及那西式的裁剪风格,给了这衣服后现代的特殊感觉。
这晚礼服的裙摆向两侧分开,无数枝叶花瓣攀附而上,极其立体而又清晰的睡在裙摆上。
薄纱覆在繁花长枝之上,仿佛是似有若无的轻雪。
越亦晚买了六袋钢丝球,全都拆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他把全部细节都装点好了之后,才缓缓地捂着胸口蹲了下去,示意摄影师叫医生。
主持人根本移不开视线,这时候发觉他身体不舒服,颇有些慌张的去亲自叫了医生。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饮食不习惯,有些低血糖发作。
这种比赛看着只是搞艺术创作,其实无形中也在消耗大量的能量。
不仅需要密集的各种动作,而且脑力消耗也很多。
越亦晚这一蹲下去,再站起来都有些不稳,还需要靠着摄影师帮忙扶一下。
镜头外的花慕之直接站了起来,担心的想直接买飞机票去看他。
越亦晚其实刚才就有些眩晕感,但不敢让那没定型的梅枝就放在那边,一直都在硬撑着做完。
他被扶出了镜头外,捧着葡萄糖水坐在休息区里,脸色有些苍白,手也在微微颤抖。
想来肯定很不舒服吧……连眼神都有些失焦了。
小王爷本来特别着急地冲了过去,可看见专业的医生已经到位了,也没有贸然过去。
他一直不敢打扰嫂子比赛,怕自己做错什么会让他的成绩全都泡汤。
趁着这强行中场休息的时间,越亦晚忽然跟旁边的编导说了句什么,对方很快拿了手机过来。
撑不住了。
这种时候,只想听见你的声音。
花慕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太子看着镜头里歪着脑袋打电话的青年,深呼吸了一刻,也拿起了电话。
“歪——”越亦晚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想我没呀。”
“嗯……”花慕之看着镜头里还在捂着心口深呼吸的他,轻声问道:“你状态还好吗?”
“精神着呢,简直可以去跑个五圈儿。”越亦晚闷了那半杯糖水,等待着发抖的症状慢慢缓解,声音依旧很有活力:“等我拿了冠军回来,记着请我去喝鱼头汤呀。”
他假装着无事发生,把脆弱的一面也掩盖了过去。
花慕之也假装着一无所知,只平静地听着他絮絮地说着什么。
五分钟的限定通话时间好像一晃而过,编导还多等了三分钟,才做手势示意他该挂电话了。
越亦晚拿着电话听着另一端的声音,简直想今晚就坐飞机回去抱抱他。
想赖在你怀里睡一会儿,想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要挂电话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道:“我爱你。”
逃避了许久的东西,原来也这样的让人沉溺。
他曾经不敢触碰这些情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和谁有感情的往来。
可是就这么一路沉沦了下去,连内心都为那个人燃起了一腔不灭的火焰。
再累再难受,哪怕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可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会为爱人的存在点亮所有的光。
他的这一句我爱你,比花慕之的晚到了好几个月。
可花慕之愿意等。
“我也爱你。”他握紧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他道:“照顾好自己。”
“嗯。”
越亦晚亲了一下话筒才挂掉通话,把手机交给了编导。
他伸了个懒腰,再度返回了比赛区,开始调整飘带和褶皱。
花庆之站在场外,拿着电话道:“哥,你也别难受,我等会比完赛就给他准备药跟吃的去……”
花慕之坐回了沙发上,长长的嗯了一声。
他明白这些,偶尔还是会关心则乱。
哪怕晚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呆上好几年,也会健康又强大的渡过各种难关。
他一直都很坚韧又自强,是只把柔软的一面给自己看而已。
这一场比赛,一共进行了五个小时。
随行的医生还没开口,好几个编导和工作人员就主动给越亦晚递了几回小饼干和巧克力。
一共有九个参赛人员,但最终得了零分的有三位。
不是手里的工具或者布料不足以完成全部任务,就是返回时间太晚直接出局。
如果赛制仅仅是在小杂货店里买东西,可能他们都能提交出作品来。
但节目组故意把区域放大到整个街区,还告诉他们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其实是在隐秘的引导着他们因为贪婪或者野心而犯错。
这个节目的难度,一直都在不断地加大。
越亦晚是第三个完成作品的人。
那长裙上的墨梅犹如悬空的线雕一般,色彩和明暗对比都让人为之惊诧。
明明衣服的面料廉价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却最终被竞拍到了上十万美元的价格。
“——欢迎来刷卡!”
“所有相关收入都会捐给儿童权益基金会!”
“支票也可以哟!”
导演站在旁边看着不断飙涨的数字,抽了一口烟道:“塞缪尔这个名字,迟早会成为年度流行。”
旁边的嘉宾也笑了起来:“也许就在今年呢。”
话音未落,主持人高声道:“让我们庆祝塞缪尔·越拿下第五个第一名!这真是实至名归!”
“让我们拭目以待,这场神话是否会一路走到决赛!”
全场都爆发出热烈又响亮的响声,还有人高声吹着唿哨,在为他喝彩叫好。
青年笑着鞠了个躬,仿佛穿过镜头在凝视着谁。
花慕之望着屏幕,半晌才起身道:“我先回东宫了。”
皇后拍了拍他的肩,无奈笑道:“我现在也挺想他了。”
花庆之在这场比赛结束之后,直接请全摄制组的几十号人一块吃了顿饭。
那些美国佬法国佬们吃大餐就好,不用特意安利什么中式的食物,毕竟存在口味代沟。
美国人喜欢吃齁甜的食物,一杯冰淇淋的含糖量能让亚洲人吃到怀疑人生。
他单独拜托厨子给越亦晚做了滋补的汤粥,还配了糖醋小排和松鼠鳜鱼。
雍王殿下吃的一脸感动:“老美这些汉堡真不是人吃的东西,还是你会疼人。”
食堂里虽然供货充足,但不是蛋饼热狗就是培根,吃多了真是让人难受。
这怕是英国厨子承包的后厨吧??
花庆之给他又舀了一碗排骨藕汤,特别好奇地开口问道:“哥,你是怎么想到用塑料袋子做裙摆的?”
越亦晚琢磨了一下,如实地回答道:“因为大学那会儿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拿一次性桌布救过场。”
这也是强行拿这玩意儿当欧根纱用了。
等到了分别的时候,花庆之推着行李箱在影视棚区门口和他告别。
越亦晚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坠子出来。
那是他昨晚临时拿布料缝的小海豚吊坠,毛绒绒的水蓝色配上芝麻豆小眼睛,看起来特别Q萌。
“拿去做钥匙扣吧~”
花庆之笑眯眯地接了这毛绒小海豚,当场就拴在了钥匙上。
“我哥要是知道,肯定又得吃醋了。”
“他啊……”越亦晚又扬起了笑容。
“我这一辈子都归他了,想要什么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