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百姓?我儿,为何你心里只有黎民百姓?你就不能想想父皇吗?!管那群贱民死活!”独孤炎年近中年,但仍然俊美非凡。
此刻他坐在冰冷辉煌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面容冷硬,神情怆然,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向是浑浊疯癫的眸子此刻却是清明无比!
宏大壮丽的崇德殿久无人气,略显得有些空旷森凉。
独孤邈独自站在大殿冗长台阶之下。
有些事情,必须她自己一个人面对。
谢域独自站在殿门之外,他想陪她进去,但是她终究是执拗的,所以,便也只好从了她。
一门之隔,但却挡不住所有声音,所以对于独孤炎这句话他听得很是清楚,不由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看吧,不光是他这样想,便是独孤邈她父皇,独孤邈唯二亲人,也同样如此想。
他们都不明白,那群庶民如何值得独孤邈耗费众多心力?
这山河要破碎,便由它去呗!
独孤皇室将这山河土地糟蹋了那么多年,难道还未到气数已尽的时候吗?
不,大家都知道的,独孤邈更知道,这改天换地本就是必然之势,要不然独孤邈也不会耗费那么多年的心力去挽回!
只是起色不佳罢了。
她从小便表现得和常人不一样,清新脱俗的处事方式,以及无与伦比的超群智慧,她仿佛是会发光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女子,她从小至今几乎做的每件事无一不是为了这个濒临衰败的国家。
披坚执锐战场厮杀,红衣小将绽风华!远离墟都三年,吃苦受累识国情!
建立科学院,冬小麦农改,九麟和军队的建设改革,她还要兴修水利,只不过这还没有开始呢,这要用的银子却没了!以及更多更多......所有他知道的、背地里不知道的,她所做的一切,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他不能理解,亦如独孤炎不能一般,到底是什么在支撑她如此呢?
说她爱权,可是从她封为太子伊始,她并不曾真正涉权,因他比她虚长五岁,同样也更早一步地步入启国朝堂,而老皇帝又不管事,所以权掌在他手。
便是独孤邈屡次讨好于他,也只是让他帮忙做事,而非要控权。
甚至很多时候,谢域觉得独孤邈虽然聪颖,但对于尔虞我诈的朝堂纷斗,却总显得一副手足无措和烦躁模样,这让他觉得新奇又好笑。
她可是太子,注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廷的主宰者,不在这里呼风唤雨,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很起劲儿!不务正业!
这样一个她,世人未得全然相见识之,反倒是恶名声传得更响亮一些!
怎么能说她爱权呢?
他更觉得她是傻得拥有所谓的仁心罢了。
“可是父皇口中那些‘贱民’不是您的子民吗?”独孤邈语气颓然又无力,心中满是苦涩,贱民?他的父皇便是如此看待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百姓?
果然,皇权的残酷,永远不是她这种身心早就在和平年代铸就过的人能够理解和适应的。
即便是她杀过那么多人,手上也沾满了无数鲜血,也一直认为自己也早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无视生死,淡然处之。
但还是接受无能。
她是多么怀念那个她曾生长待过的年代,它也许不是足够完美,但对于启国的子民来讲绝对是天堂。
她自知能力有限,无法铸就天堂,不过是让她担上责任的国家趋向于那个美好的样子去发展。
她在努力绘制一个蓝图,就像是曾经她的祖国,或许这个蓝图只靠她一代人实现不了,但是她相信,只要她给开启一个好的开端,后人便如同向往光明一般,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靠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希望她的子民有幸能体会那个时代的一点半点儿的好。
“子民?呵!你母后不在孤身边,孤哪里还顾得许多?”独孤炎手置于龙椅的扶手之上,眼中是无边的孤寂,长长的墨黑锦袍衣袂顺着膝盖拖曳在地上,与殿内漆黑相融,让他看起来像是暗夜帝王,永夜孤独。
“母后?”其实她一直不能明白她老爹为何如此执念于“母后”这称呼,毕竟,按照事实来讲,他和她“母后”还真不曾有名正言顺的关系。
许是听起来像是和“父皇”是一对儿的吗?
如此自欺欺人!
“父皇,你是我父皇,从你把我从祁府接来那一天开始,我就把你放在心里,真心地把你当成我的父亲。因为我知道,若不是父皇,我早不知道饿死在祁府的哪个角落里,或许被老鼠啃食光了身体都不会有人发现。”独孤邈情真意切地说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一样。
“那么父皇,你为何不早一点将祁妙妙接回去呢?”独孤邈状似哀怨地说道,眼波之仿佛有委屈流转。
“你姓独孤!姓独孤!”独孤炎瞬间像是被什么戳中什么不可言说的伤痛似的,原本还是还是生无可恋的孤寂,可是瞬间就暴跳如雷!陡然间从龙椅之上站起来!厉声呵斥道!
清明的眼睛转瞬间染上了浑浊,“姐姐明明是喜欢我的!最爱我的!为什么要嫁个别人!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姐姐不过是看上他的脸?!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独孤炎紧握着独孤邈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摇晃,狠狠地砸自己的头,烦躁地呼喊着。
独孤邈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下了,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仿若无声,不留痕迹。
她不能心软,如果不想有更噬心的痛,更为糟糕的结果,必须当断则断。
而在大殿门口隐蔽的角落其实还有两个人,陆公公捂着小四月的嘴,跪依在大殿的木柱之上。
陆公公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住哽咽几乎是出声的喉咙,太子!老奴无用啊!护不住您!
想想陛下的所作所为,心中忍不住为他的太子悲痛,真是造孽!
而小四月的眼睛黝黑得发亮,带着狠厉和冷意,与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早熟,小手摸了摸袖口之中冰凉的匕首,心中是坚定的信念,谁也不能伤害阿姐!
“当然,只要父皇想,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父皇做不到的。父皇让别人怎么做,别人就得怎么做,您是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