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秀打发六丫去给老宅送了信儿,自己给姜大地烧了一锅姜汤,放了几个红枣,还用着姜汤给姜大地冲了浓浓的、热热的一碗红糖水,看着姜大地喝了下去。
等到姜大地的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姜英秀便把院子门锁了,又把屋子里的门也锁了,跟姜家三房众人“开会”:
“上回我去镇上,发现很多变化,我觉得,以后咱们家人还是低调点好。”
沈春柳和姜大地都有几分不解,他们都不是啥高调的人啊!
姜英秀慢悠悠地说道:
“简单滴说,就是咱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不要对外透漏半点口风。
咱们在家里吃了啥好吃的,做了啥好饭菜,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咱们家人平时上工带的饭,也不能高出别人家太多。
就比如说黑面饼子,糠菜团子,比人家吃,咱们明面上也得吃,实在吃不惯,大不了里面掺点细粮,但是绝对不能做得太明显。
以后给老宅送的吃的,也不能再送了。
若是你们心里不舒坦,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老爷子老太太过寿的日子,可以送点不太打眼的。
不打眼的就是比如韭菜盒子,土豆丝卷饼这类的。
其它时候都不能再送了。
至于那些精细的、山珍海味什么的,都不能暴露。
像什么飞龙啦,狍子腿啦,海参啦,这些东西,自己闷头吃就行了,谁也不能到外头说去!不然咱们就再也吃不着了!”
姜大地和沈春柳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个闺女有本事,有门路,有主意,既然她这么说了,必然有这么说的道理。
其实杨树沟子村这地方,除了一部分土著,大多数村民都是建国前历年战乱逃荒过来的,经历过深刻的饥饿记忆。
所以,即便在那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们也都一直是别的都豁出去,也一定要让自家人吃饱的心态。
这种“藏着吃”的做法,其实非常普遍,除去极个别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这么做。
要是搁以前,姜英秀这么说,姜大地说不定还会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难过,觉得姜英秀不孝顺。
但是这会儿,他刚刚“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亲生的”,心神巨震,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姜英秀对老宅是否孝顺呢
姜大地既然不反对,沈春柳自然也不会反对。
姜英秀了然,把目光扫向几个妹子:
“六丫、八丫、九丫,你们想过以前在老宅那种啥也吃不着的日子吗”
几个小的满脸坚决:“不想!”
声音铿锵有力,响亮地把姜大地和沈春柳都吓了一跳。
姜英秀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咱们家里,这些腊鱼腊肉,熏鸡酱鸭,该收拾的,都收拾起来,不能再放到明面上。一方面招人惦记,一方面招人嫉恨。
以后咱们家吃饭的时候,都得锁门。
如果有人来了,吃的东西都得赶紧藏好,或者赶紧吞下去。
另外,还得整一锅硬邦邦的那种黑面粗窝头,每天吃饭的时候,饭桌上都得摆上一份,这样回头要是有人来查,咱们把别的吃食藏好了,那黑面窝头就摆在明面上让人查。
还有,冬天的酸菜,白菜或者萝卜土豆,都得弄出来一份儿,等到风声紧的时候,咱们桌面上就摆这个,吃这个,务必把每天的检查组给忽悠过去,当然暗地里咱们该咋吃还咋吃。”
姜大地还在恍惚之中,没怎么主意,沈春柳推了推他,让他回神,然后问姜英秀:
“秀秀,你咋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这检查组啥的,你是打哪知道的”
姜英秀语塞。
她上辈子听过这检查组的事迹,不过那是大食堂时期的事情,不允许个人家私藏粮食,必须在大食堂吃大锅饭。
后来因为大食堂办不下去了,粮食不够吃,后来又重新允许各家各户自己做饭了。
但是,后来她听说,在那十年间,这种检查组又出现了。
如果谁家胆敢吃的伙食标准超出其他人,就会被追根究底,不刨出来点儿啥能把人整倒的干货不罢休。
不过,对姜大地和沈春柳当然不能这么说。
还是推到张彩霞身上吧。
姜英秀神秘地凑近了姜大地和沈春柳,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不是去找彩霞姐了吗彩霞姐跟我说,她也是从内部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在临县已经有这种事儿了……”
姜英秀心知,前世今生的两个时空,其实是有很大差异的。
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这辈子未必一定就会一模一样地发生。
但是,与其去寄望于侥幸,期待那些悲惨的事情不要发生,不如尽力防患于未然。
即便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也不过就是吃饭的时候麻烦点罢了。
并不会给家里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而万一自己担忧的事情成了真,自己却没有提前预警,而让家人卷入那种旋涡,那她岂不是要后一辈子的悔!
是的,穿过来几年以后,她几乎已经把姜家三房这几口人,都看成了自己的家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处心积虑地给姜大地洗脑,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护着沈春柳,护着几个孩子,这是作为男人的责任。
因为如果没有姜大地照应着家里,她就没办法放心地离开。
不管是暂时的离开,还是永远的离开。
当然,短期内,她要离开也都是暂时的离开。
韩天亮和洪建设给她寄来的信里,都委婉地提到了一些大城市的现状。
苏经理也跟她详细地讲过,途经几个大站的状况。
虽然说没有乱到不可救药的程度,火车还在运转,很多机关单位还在正常上班,很多学校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本正经地教书育人。
但是也已经有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暗潮汹涌,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