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吵,又是一整夜。【】
整整一夜,我都能听到精舍那边传来的争吵声,东西被摔倒地上的破碎声,还有慕华呜呜的哭声,这些声音扰得原本就不平静的夜晚越发的难以平静,孩子一直哭,我也只能一直抱着她哄着。
只是几天的功夫,我好像已经过了好几年黄天霸经历的这几年。
好几次,慕华口中说的那些话连我都觉得有些过分,有些难以忍受了,可黄天霸却并没有如过去一样拂袖而去,或是说一些重话来吓唬她,而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再慢慢的,耐心的向她解释。
不知为什么,虽然没有再看到那个月下消瘦而孤独的剪影,可我的心里却越发的不安了起来。
这样的黄天霸,让我觉得好像一个炼狱中的幽魂,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火海吞噬,而他连呼救,都没有办法。
一直到凌晨,精舍那边的声音才慢慢平息下来。
这一夜,也许园子里的人都没能安睡,晨曦微露时,便有仆妇们走来走去的声音了。
我也早早的起了身,梳洗完了,便抱着孩子出了门,园子里还氤氲着一片淡淡的薄雾,晨露凝结在树枝上,迎着朝晖映照着人身上的彩衣,绚烂出斑斓的色彩。
刚一出门,就看到精舍的门也打开了,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去,轻轻的掩上门。
是黄天霸。
一旁的仆人已经走了过去,小声的问他要不要送早膳,他看了看里面,低声道:“晚点再送,让夫人多睡一会儿。”
“是。”
仆妇答应着下去了,他还是站在门口,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透着沉沉的倦怠之意,看着精舍轻轻合上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叹息,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漠的转身便往外走。
就在他刚一转身,园子里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声音:“啊呀”
他一下子停下了脚步,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也低下头,就看着怀里襁褓中的女儿,小脸红扑扑的,被晨雾沾上了一层淡淡的水膜,明亮的眼睛朝着黄天霸看着,小手小脚在襁褓中不安分的蠕动着,好像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黄天霸淡漠的脸上一下子浮起了笑容,慢慢的走了过来。
“这么早就起了”
“嗯。”
他低下头看着孩子,脸上虽然是沉沉的倦意,可当微笑浮现的时候,整张脸柔和得好像要融化在雾气里,只有那双眼睛的流光,灵动而清亮,好像跳跃的波光一般。他伸出一只指头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脸,孩子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咦”,小脸儿笑得像是开了花。
“呵,她好可爱”
他高兴的说着,又轻轻的碰了一下孩子的小嘴,那张水嘟嘟的小嘴顿时努了起来,朝他发出啵啵的声音,黄天霸一下子笑开了:“哈哈,这孩子”
我也笑了一下:“难得她哭了一晚上,看见你倒是笑得开心。”
黄天霸逗了她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褪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喃喃道:“要是我能”
我听得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脸上透着一丝落寞的神情,在这样深冬的早晨,竟和那些夜晚我在月中看到的他的剪影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他沉默着,孩子却像是不甘寂寞,冲着他依依呀呀的直叫唤,他又回过神来,对着孩子笑了笑,说道:“对了,你好像还没给孩子取名字。”
“嗯。”
“怎么还不取呢”
我说道:“我等着三儿回来,给她取名字。”
黄天霸愣了一下,我抱着孩子,用自己有些微凉的脸颊贴上她柔柔的小脸,说道:“三儿还在牢里的时候就说,他一难过就给孩子取名字,靠着这样才捱下来,已经想了很多了。所以孩子的名字,我要等他回来取。”
黄天霸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有一些感慨,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我和他都疑惑的转过头去看这么大清早的,会是谁来
那些仆妇们还在下面忙着,黄天霸索性自己走了过去,远远的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我探头去看,就看见黄天霸站在大门口,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那么呆呆的站着。
我下意识的走过去:“黄爷,是谁啊”
他站在门口,慢慢的回过头,脸上透着一丝淡淡的,却是欣喜无比的笑意,看着我:“青婴。”
“啊”
“你的女儿,有名字了。”
“”
我的脚步下意识的一僵,抬起头,就看见黄天霸慢慢的侧过身,露出了站在门外的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身影,挺拔而精壮,却因为过分的消瘦而让人心疼,氤氲在雾气里,好像在梦境中一样,我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些日子,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那双清亮得一如往昔的眼睛。
“刘三儿”
“轻盈”
那张熟悉的端正的脸上,也满是狂喜的笑容,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子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直跑到了我的面前:“轻盈”
“三儿”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模糊,他明明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可我却反而更加看不清了,只感觉到眼睛里滚烫,而胸口却好像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膨胀得几乎要炸开一样这是梦,还是清醒的,我为什么分不清
如果,这是梦的话
老天,请让我不要醒
下一刻,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狠狠的抱进了怀里。
。
这一次,再到刘大妈的坟前,便不再是我和女儿了。
当刘三儿一看到那块高大的墓碑,整个人就好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颤抖得不成样子,只能被我一只手牵着,慢慢的走到墓前。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滴落下来,不一会儿便沾湿了那张黝黑的脸。
我知道他想要大哭,想要狠狠的痛哭一场,可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喉咙里只是一直挣扎着,好像在被什么撕裂一样。
眼泪,其实已经是宣泄,也只有在最痛,最痛的时候,人才会哭不出来。
我知道,他的痛,已经到了极致。
“三儿”
我走到他身边,刚一开口,他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狠狠的在地上磕头,三个,六个,九个,却还是不够,砰砰的声音听得我心里直发颤,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已经被磕破,鲜血流出来浸染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