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比起一路南下她妖娆妍媚却仍旧不失关切的态度,刚刚对着我的一点头,似乎透着一点冷意。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
这一回因为平儿昏厥,而我的身体也不适合一天之内长途跋涉太久,马车行驶了一阵子之后,停在了扬州城郊的一处别馆外。
我倒也并没有什么吃惊了。
现在我已经目睹了裴元修对于扬州府的控制,这里基本上已经是他的属地,有他的行馆自然不足为奇。这个行馆还是带着他个人的气息,雅致而安静,院落的每一处屋檐下都有流淌着清泉的沟壑,和当初在城外迎接傅八岱与轻寒的那座行馆极为相似,空气中淡淡的竹叶清香和潺潺的水声,越发的让人内心宁静。
可我知道,不管再好的住处,这一刻也不能让平儿好受一些。
他昏迷了很久,即使神志不清,眉头也一直紧皱着,好像在梦中也被业火焚烧一般,难熬得一直磨牙。
而官府的人也很快赶到了这座别馆,似乎是裴元修留了话,让他们来报告这次的案件。
听他们说,就是在几天前,苟二去官府报告了我的行踪,那些官差立刻派人去了顾家搜查,虽然没有找到我的下落,可有几个经验老道的官差却感觉到了七嫂的异样,也发现了厨房一些构筑的不合理,加上出来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多打听了一句,知道这一家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于是,怀疑产生了。
后来,苟二带着人过江找我,自然已经是南岸的事了,而北岸的官差在观察了几天之后,终于去了七嫂家搜查。
没想到,七嫂会用那样决绝的手段,来毁灭一切。
大火参天,烧毁了许多东西,却烧不掉真相。从废墟里发现的尸骨,经过仵作查验,应该是个成年的男子,骨头多处发黑,是中毒而死的迹象,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具尸骨就是失踪了许久的顾家家主顾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涌起了一阵痛楚。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知道我可以过江,平儿那么兴奋,可七嫂却反而淡淡的,态度显得很奇怪。
她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找到她的丈夫。
也许她更意识到,真相会被揭露。
其实,我早应该明白过来的,不是吗
顾七去南岸办货,身上怎么会没有钱,怎么会那么长时间都回不来;就连七嫂,如果真的要找,怎么会没有办法找到,为了自己的丈夫,哪怕卖掉房子,拼命的做工,厚着脸皮东拼西凑的借一借,十两银子也并不难攒齐。
我只是不知道,她义无反顾的跟着这个男人逃出来,生了两个孩子,含辛茹苦了这些年,突然知晓丈夫竟然在南岸还有另一个家,还有别的女人,甚至,那个女人已经给他怀了孩子,她是什么心情
她又是在什么样的决绝信念下了,毒杀了这个相依相伴多年的枕边人。
当她看着他挣扎,痛苦,一点一点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僵冷的时候,有没有哭过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比他更痛
。
等到那些官员都退下了,裴元修走到我身边,慢慢的蹲下来看着我:“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难受”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他的手停在了离我脸颊不过些微距离的地方,僵了一会儿,便放了下去。
我不敢看他,只一直低着头,眼泪流不出来,却盈满眼眶让视线全然模糊。
一切,都扭曲而模糊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仍然温和:“怎么了”
“我,我该怎么做,”我轻轻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平儿好受一些如果我没有出现,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们家也不会”
话没说完,他伸手用指尖点住了我的唇。
“傻丫头。”
“”
“你去他家,是什么时候”
“几天前。”
“那个女人杀夫,是什么时候”
“年前。”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出不出现,有没有去她家,一切都不会改变,她已经杀了她的丈夫,这个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可是”
“没有可是。”他温和的打断了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秘密。”
“没有,永远的秘密”
我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似乎让我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温和的话语也的确熨帖着我心里难言的伤痛。我抬起头,想要向他道谢,却见裴元修那双温润的眸子格外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