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持,那是因为我无路可走,但如果要我选择,我还是想要留在你身边,哪怕会时时受到责备,哪怕我所设想的一切都做不了了,也没有关系,我想要做回过去的我,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那个可以依靠着母亲,就觉得无比幸福的女孩子。
我只想要做回她!
母亲似乎从我痉挛的手指上,从我喉咙深处发出的格格声,从我无声泛滥的眼泪里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仿佛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要任性。”
“……”
“也许,你可以选择有另一个人生,走另一条路,但我——不会做其他的选择。”
“……”
“到了今天,我也选择不了了。”
她顿了一下,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一般,慢慢的抬起头来,那散乱的白发被一阵轻轻的鼻息吹拂开来,露出了她的脸庞。
这一刻,我几乎窒息。
身后的裴元灏也惊讶的发出了一声低呼。
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我刚刚才看到过的,明明和当年我离开的时候相差无几,她在禅定的这些年里,丝毫都没有改变,但只是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她的脸上已经增添了许多的皱纹。
眼角,唇边,甚至连额头上,都被时间迅速的抹上了苍老的脚步。
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母亲……”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一下子苍老成了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摇着头,茫然的说着:“为什么会这样人进入禅定之后,不是不会改变吗娘,你为什么会——”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下了。
我想起来,凡是进入禅定的人,都深入到了自己的精神境界的最深处,再那种时候,生命是几乎静止的,可是也是最脆弱的时候,除非是自己醒返,其他任何外界的侵扰,都会给入定者带来巨大的伤害。
甚至,不仅仅是精神上的。
我颤抖着道:“是我们……是我们刚刚——,还有上一次,你也——”
她对着我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在这一瞬间,几乎又更深了一些,可是她的眼睛,还是年轻的,甚至充满了生命力。
她温柔的说道:“你不要难过。”
“……”
“轻盈,这一切,都是娘心里早有准备的。”
“……”
“这么多年来,娘避世不出,是为了不参与外面的事,怕自己一时心软,前功尽弃,也是为了今天,做一个了断。”
我甚至连她到底要做什么了断都不想知道,只是用力的抓着她的衣裳,拼命的摇头。
不,不——!
但母亲,还是那么的平静,好像自己只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她说道:“其实你之前的话,娘不是没有想过。”
“……”
“毁掉这座大坝,毁掉这些东西。”
“……”
“娘那个时候没有那样做,一来是顾虑太多,二来,毁了它们,天下的局势将更不受控制。”
“……”
“最重要的,也许是——我舍不得。”
“……”
“舍不得太多事,舍不得一些人。”
“……”
“可是今天,你们出现在这里,娘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不,不——!”
我摇头,泪水纷纷落下,裴元灏一只手扶着我,这个时候喉咙也有些发梗:“您——”
母亲抬头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给我。”
裴元灏迟疑了一下,母亲淡淡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主意一定,没有人能阻挠。你,也不必留恋此处这些东西。”
“……”
裴元灏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神情复杂的将手中的油灯递给了她,母亲接过来的时候,里面的桐油刚刚被我们弄翻了,此刻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烛火摇曳,几乎已经快要熄灭。
母亲看了一会儿那微弱的灯光,然后,低头看向了我。
虽然光线慢慢的黯淡了下去,可她的身上却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好像从身体最深处慢慢的渗透出来,这一刻,连她的眼睛都在发着光,看着我的时候,无限的温柔如同春风一般将我包围着。
她温柔的说道:“轻盈,江山为重,可是,你也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