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镜子似乎更不利于睡眠。”纳尔逊评价道,“其他地方呢?比如逃亡中的旅馆。”
“不,这面镜子让我觉得踏实极了,”塞克斯教授并没有回应纳尔逊的问题,继续说起她的镜子来,“我习惯睡觉不穿睡衣,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后,我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单薄与丑陋,我身无长物,早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孑然一身的人往往想要的更多,尤其是她曾经拥有过一切,”纳尔逊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说道,“我至今都很好奇,你把霍格沃兹的方位暴露给第二塞勒姆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自杀,而你更是什么都不会获得,我希望你不要给我一个可笑的回答。”
“你在以什么立场问我这个问题呢?”塞克斯教授转过头,画了一半的妆容挂在脸上,金色的粉末涂抹在右眼的眼睑后,在纳尔逊的眼里闪着晦暗的光,如同乖张的笑脸,有像是哭泣的泪滴,“霍格沃兹?魔法部?邓布利多?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
“我明白了……”塞克斯教授转过头,叹息一声,继续涂抹着妆容,“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你一旦沾染,就会陷入泥沼,而竭力挣扎的人,往往越陷越深,塞克斯家族除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我们对神奇动物的研究,而你应当明白,不论是魔法、炼金术、魔药还是其他的东西,以伤害为目的的发明总是最多的。”
“嗯。”
“年轻的时候,我是塞克斯家族的遗孤,作为侥幸活下来的人,我沾沾自喜地以为,我的父亲留下的一切会成为我重建这个家族的资本,哪怕它们是邪恶的,我也不会把一丝一毫的机密透露给外人,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抢夺知识的想法,我后来才明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塞克斯教授长叹一声,继续说道,“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从细水长流的罪恶买卖里收获了财富、名望以及被捧起来的权力,他们支持我成为霍格沃兹的教授,因为没有人会认为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会在自己的办公室力调配足以杀戮无数人的毒液,我就那样被驾着,像是坐上了一辆没有刹车的马车,一个劲地往深渊里坠去。”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没错,你可真是粗鲁,威廉姆斯,以后可不要这样随意地戳穿一名女士的狡辩。”
塞克斯教授笑了笑,转过头来,金色的妆容在她的脸上闪烁着,仿佛即将登台的舞者一般,对称而飞扬的佩斯利花纹哪怕被从布料上挪到脸上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她的双眼上挑,仿佛一对即将飞走的翅膀,藤曼般的纹路顺着眼睑绘至鬓角,向下颌延申而去。
“沉醉于这种感觉的,明明是我自己,我自认为聪明的人,我想到了许多办法来拜托他们的控制,我首先想到了力量,这是任何本质脆弱的巫师都会想到的捷径,我盯上了拉文克劳的冠冕,我认为它和罗伊那·拉文克劳的智慧会让我拥有对一切说不的力量,但很遗憾,它并不认可我的智慧。”
“我试过了无数种方法,尝试切断关键毒液的供应,尝试联系报价更高的新来者,尝试向阿不思寻求帮助,甚至想过格林德沃这个摧毁秩序的魔王,”塞克斯教授的声音愈发低沉,“但每一次,我都没有战胜自己的欲望。”
“塞克斯教授,”纳尔逊挺直腰杆,说道,“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惆怅的。”
“没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穷途末路的我想到了第二塞勒姆,我认为只要他们制造出混乱,我就有机会通过消弭危机而走上地面,或者借由乱战迅速脱身,”塞克斯教授笑了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惭,“我选择了第二种,因为你们解决问题实在是太快了,他们也实在是太没用了,说起来,我从霍格沃兹带走的唯一行李,就是那套茶具,在我的计划里,我会彻底摆脱英国权力的束缚,依靠塞克斯的技艺,在美洲重建我们的家族,但可笑的是,我的前盟友们很快找到了代替我的人,而我寄予厚望的第二塞勒姆,居然是美国魔法国会的玩具,比我更像一个小丑。”
“你的自白让我震惊,教授。”
纳尔逊眯起眼睛,打量着塞克斯教授的脖子。
“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住所。”
她微微扭了扭脖子,像大多数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妇女一样舒展着发酸的关节,伸出手将垂至额前的发丝绾到了耳后,露出了纤薄到几近透明的耳朵,耳垂上留着一处几乎闭合的耳洞,和几年前在霍格沃兹当教授时相比,她无论衣着还是体貌,都清减了许多:“我还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永远地持续下去。”
“你很喜欢平静的生活吗?看起来不像。”
“我以前不喜欢,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待久了,反而愈发迷恋了,”塞克斯教授看着镜子里的纳尔逊,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魔杖,认真地说道,“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甘于平静,我也有些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定不是朱维尔小姐,”她自问自答道,“她不可能透露我的行踪。”
“因缘际会。”纳尔逊沉声说道,“你的失误也在这里,为什么要把手伸向一个……可能会引出麻烦的无辜之人呢?”
“麻烦?你觉得你是麻烦吗?”塞克斯教授反问道,“你不觉得对我来说,会是一个机会吗?”
“至少对于你来说,是的。”
“那可真是抱歉,”塞克斯教授拉开抽屉,在少得可怜的首饰里挑选起来,“我只是看她像极了我,不论今天的结果是什么,希望你之后可以宽恕那个女孩,我利用了她,但这并非她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