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野本来早已心如止水,不曾有过半点期待,突然被给予一点希望,然后眼睁睁又看着这希望再度破灭。
这比从不曾拥有希望,要更残忍。
贺铸来的时候,顾骁野喝醉了,眼尾泛着猩红。
当初他大病之后归来,跟换了个人似的,冷漠至极,性情大变。
那时谢家企业濒危,杂七杂八的事太多,顾骁野白天处理公司事务,晚上也不回去,一个人坐在公司露台,沉默地喝酒,有时一坐就是一晚上。
贺铸只当他心绪低落,压力大,一句话不说地陪着他。
后来顾骁野终于接受现实,渐渐走了出来。
这大半年来,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几乎再未喝醉过。
贺铸有心想问他今日是怎么了,但也知道,以他的性子,问了也不会说。
他走过去,在顾骁野对面坐下,将一个纸袋放在他面前。
“十万块钱,江远修让我给你的。说是之前你代那小姑娘付的医药费,人小姑娘执意要还给你。”
顾骁野面无表情地喝酒,眼梢都没抬。
贺铸自顾自倒了杯酒,有心想跟顾骁野聊点别的:“那天吃饭,你突然来电话说送许落回去,你不知道,我当时都吓傻了,还以为你对那小姑娘有意思呢!心里直打鼓,直到后来听江远修说你不过是去拿本书,我这才放心。”
“话说,你找人家拿什么书了?怎么突然想起看书了?”
没人理他。
贺铸也不气馁,继续表演单口相声,“其实这小姑娘也是挺可怜的,本来以前特优秀一小姑娘,是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学霸,多才多艺,人又长得特美,那会儿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简直百分百。”
“十六岁那年,小姑娘生了场病,怎么治都治不好,成绩一落千丈,老是去医院治病,不怎么来上学。后来勉强参加了高考,听说高考那天烧到三十九度多,本能清北的苗子,最后考了个三流院校,上学没多久,辍学了,又去治病了,后来就再也没了音讯……”
贺铸喝了口酒,叹息,“我也是那天碰见江远修才知道,这姑娘也是实惨,她生病那几年,她爸她妈相继去世了,就留她一个人住在精神病院……”
顾骁野眸光动了动,“精神病院?”
“可不是?她这里出了些问题,不认得人,不说话,就什么都不知道那种。”
贺铸指了指脑袋,见顾骁野终于肯搭腔,继续绘声绘色地讲,“好在她爸有心,把公司转手了,房子也卖了,钱都存在卡里,每月给医院转账。她就这么在那医院住了好几年。”
“前不久,她可能是神智稍稍恢复了些,想出院,医院不准,说必须家人来接。她哪儿有家人啊,没办法,只能借了其他家属的手机,给江远修打了电话。江远修这才紧急从国外回来,把她接了出来……”
“你撞见她那次,她是刚去拜祭完父母,可能心神恍惚,就闯了红灯。”
贺铸难得对谁同情,但许落的遭遇实在太惨了,摇头叹道:“这姑娘这八年的日子,哎,真可谓是一言难尽。不过人小姑娘也是挺坚强的,听江远修说,现在又回学校了,正努力重修学分,快的话,明年就能拿到学位证书了。”
顾骁野哑着嗓音,“八年?”
“对,八年。我记得特清楚,她是十六岁高一那年生的病。当时我们校长都去医院了,她生病算是我们学校的大新闻。”
贺铸说,“那会儿江远修已经出国读书了,还专门从国外赶回来看她。这病来得特蹊跷,就在家里看书时,突然就晕了,医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就越来越恶化了。”
他惋惜,“这姑娘要是不生病,现在绝对成就非凡。”
顾骁野沉默着,没有说话。
八年。
倒正是他和许落曾经在一起过的时间,如果连他昏迷那三年,也算上的话。
听起来很巧,很不可思议。
然而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顾骁野都经历过。
顾骁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猩红眼底讳莫如深。
他可能是太想许落了,想得快要发疯了。
所以哪怕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他也忍不住,要去验证。
那个女孩,和许落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无论如何,顾骁野想要再看看,她是不是许落。
不是的话,让他从此彻底死心也好。
许落接到顾骁野的电话时,很有些意外。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是平静温和,说那本书他已然仔细看过,的确是一本很好的书。
“如果许小姐有时间,我请许小姐吃个饭,还是在上次那个餐厅,中午十二点,我等着许小姐。”
他说,有些书里的问题,想当面请教许落,请教完,正好还书给她。
许落犹豫,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冷了,单独相处她实在有点犯怵。
然而他说,“许小姐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上次会自称顾骁野吗?”
许落的确很好奇。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去了。
大庭广众下,又是中午,许落倒也不怕他做出什么举动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