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状态之下,她退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亚当斯就在自己身后。
接着,她张开双臂,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了“om”的声音。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身体悬浮起来,脚尖自然下垂,几乎凝为实体的意识力冲破了她的躯壳,从她的脸庞,从她的胸腔中涌出来,一部分向上扛住了那强大的压力。
一部分向下直接捂向了男爵。
有乌鸦的虚影在她周身显现,它们围绕着她,整齐规律地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声。
意识将布鲁克紧紧地裹住,试图向内压缩——这一招被她曾经用来对付触手印记。
肉触触及到了这没有实体,却又如同有实体一般的意识力上,被迫向内弯折,狠狠地扎入了布鲁克已经逐渐干瘪下去的肉体之上。
它疯狂地吸收着布鲁克体内的血肉,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快速生长的养料。
本来它吸收脑液已经壮大了一分了,这下子,它直接涨到了两码高,摇晃着自己的口器,想要扎向阿黛尔。
阿黛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漂浮在空中的人类躯壳,有些可惜——脸部已经完全毁掉,像是一个被人剪去了面部,又掏空了内里填充的海绵的布娃娃。
她的胸前,她花了大价钱(好几镑)买的常服完全破损,皮肤像是一张纸一样薄。
这让阿黛尔多少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在威尔金那里曾经看见过的瓷人偶。
想必用瓷器烧制的身体中也应该和她一样吧。
这些回忆不过是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影子身推了亚当斯一把,把他直接推进了台阶中,不让他再看到接下来的情况。
接着,阿黛尔感觉到自己汇入了本体中。
她要用意识力来绞杀这个东西。
一切的力量都只为等待这一刻——意识力在收缩着,肉触长得更大,如同一个带着口器的软体动物。
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明明是一个癞蛤蟆形象,她的子嗣确实一个没毛的毛毛虫形象。
肉触张开嘴,那里面有数不尽的牙齿,交错地排列着。
下一秒,这些牙齿就咬在了阿黛尔的意识力上,几乎疼得她想要当场升天——当初用影子身去窥视那位存在,她失去了那么多的意识力,都没有如今这么疼。
但是这疼痛却让她一瞬间忘记了自我,忘记了一切的存在,只觉得一种广袤的,浩瀚的集体意识和她链接在了一起,有点像是蜘蛛的网络,或者像是汇入大海的水滴。
这感觉有点像是曾经进入到梦境世界的状态,但又不尽相同。
那种十分玄妙的感觉——甚至比通灵状态玄妙的多——只维持了几息。
几息之后,阿黛尔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那个肉触已经化为了一滩黑色的,浓稠的液体,被她的意识力牢牢地圈住。
竟然秒杀了!
她甚至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阿黛尔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那种感觉是什么?
曾经她在梅兹女子监狱的时候,也有过一次连接上更广大的意识的经历——那是神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和现在不一样。
就那么短短的几息,阿黛尔就感觉大量的知识在自己的体内流失出去,她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钢铁在空中飞,无形的线在空中如同密密麻麻的网格一般,标记着每一个空间点。
那画面又熟悉又陌生。
与此同时,她的钟塔传来了震动,新的齿轮解锁,但是她却分不出来精力去查看。
她打量了一眼被自己圈住的液体,有点不舍得就此把她扔下去。
阿黛尔在一秒钟之内就做好了决定,她从神圣空间当中拿出了一个容器——她猜应该是一个水晶制成的带盖瓶子。
她操纵着那些液体流入了瓶子当中。
幸运的是,这液体并没有腐蚀掉瓶子,反而十分安稳,乖巧地安静下来,不再冒出恶心的泡泡来。
托利十分有眼力见地接过那个瓶子,写了个标签贴上去——10月31日,“母亲”半成品子嗣留下的液体。
下面还有更小的一行字,“十分危险,功效不定,强腐蚀性,不建议饮用。”
但是看着阿黛尔书架上的《黑暗料理大全》,托利犹豫了一下,把标签上的“不建议饮用”改成了“不建议直接饮用”。
托利这边忙着储存战利品,阿黛尔那边可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不到万一,她是不喜欢直接这样把意识力全部都放出去的,毕竟意识力的每一点受损,对于她来说,都是难以逆转的伤害。
她只能通过去修新的意识力来补充失去的那些,却不能够再把失去的那些找回来了。
但是谁知道,如果她耽搁一会儿功夫,布鲁克身上的子嗣是否能够转化完全呢?就刚刚那个半成品的子嗣,都已经让阿黛尔费了好大的力气。
她抬头看着那久久凝滞不散的能量场,很清楚,这是“母亲”的怒火,等着惩罚她。
在蟾蜍像给她的知识传承当中,曾经有提到过,有一次一位信徒召唤“母亲”的子嗣降临,但是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子嗣被卡在了能量管道当中,信徒只奉献出去了一半的自己,却不能够继续奉献了。
那个被卡住的子嗣发出了凄厉的呼喊声,直接震毁了附近的几百码的建筑,母亲因而十分愤怒,降下惩罚,将那个信徒,连带着祭坛附近的三百多位高级祭司和信徒都碾死了。
而且是没有极致快乐,直接去死的那种死法。
现如今,虽然子嗣没有卡在能量管道里,但是成长了一半之后就萎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卡住,“母亲”自然不会放过在场的所有人。
阿黛尔很清楚这一点,她的意识力已经因为和子嗣的斗争,和能量场的抵抗而受损。
如果再经受一次“母亲”的怒火,就算她可以不死,只是散架,但是她辛辛苦苦,刚收集来的一百多位信徒,包括玛尔加莱斯“母亲”祭坛这一片未来可以被划分到自己领地里面去的地盘就都没有了。
所以她不能硬抗。
阿黛尔自己感觉,她一向是一个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比如说愿意接受艾利克斯领主的任务,比如说愿意为了科尔多瓦上尉去新教的储藏室里面偷东西……
她现在也自然愿意为了保持自己的实力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说,代替布鲁克,成为母亲的新使。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曾经的布鲁克就是这么做的——在手稿当中得到“母亲”的传承之后,他就借着“母亲”对于前任祭司的不满,直接顶替了对方。
阿黛尔自然也可以有同样的操作。
只是需要进行一个受洗仪式。
这个受洗仪式可和那些【笃信者】们为新生儿所做的受洗仪式完全不同。
她需要用特质的泥土涂满自己的全身,并且对着神像跪拜,做一些能够取悦母亲的事情。
只是,要完成受洗仪式,她总要先回到身体里才行。
阿黛尔有些为难地绕着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躯壳飘了一圈,说实在的,如果有人看到这样一个空心人站起来,说话,并且在自己身上涂泥巴,可能会被吓一跳吧?
毕竟很奇妙的是,人类对于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生物的恐惧感是远强于和自己差异很大的生物的恐惧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要成为母亲的信徒,还是上面正在一步步下压的能量场的缘故,阿黛尔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堆又一堆的想法来。
有一些很无聊,有一些可能会对以后有些用处。
最后还是托利想了个办法。
“你不是有影子身么?你让她躺进去,我再给你涂点血上去,这样好歹能让人感觉正常一点。”
毕竟影子身虽然看起来透明,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有实体的。
“这主意不错。”
“等到回去之后,我会帮你寻找材料修补好这具身体的。”托利安慰道。
影子身应阿黛尔的召唤而出现,阿黛尔直接把自己的大部分意识都灌入到了这个新躯体当中——剩下的一部分还需要去抵抗“母亲”降下的能量场,从而为她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后,她躺进了那个几乎打碎了一半的躯壳当中。
托利从地下祭坛中找了一桶人血,他像是一阵风一般,从亚当斯身边刮出去,兜头就用那人浇了阿黛尔一身。
很好,现在看起来更恐怖了。
阿黛尔觉得,如果自己的面前能有一面镜子的话,她绝对不会去看自己此刻的形象。
受洗仪式需要用的泥巴在这里应该有很多,被俘虏了的信徒们被艾达挨个审问过,最终选出来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人负责带着阿黛尔它们去找几任祭司曾经使用过的小仓库。
期间,阿黛尔一直站在一楼的大厅旁边,暖烘烘的壁炉将她身上的人血烤干,也将那些滴落在地上的人血烤干。
阿黛尔感觉艾丽太太看着自己的眼神,从憧憬到了震惊,再到心疼,最后定格在了谴责上面——可能因为现在城堡的卫生是艾丽太太全权负责的。
艾达对于阿黛尔此举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没准人血洗澡也是“母亲”的独特爱好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