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村的路上,亚兰一直都沉默不语。
他体会自己体内全新涌现的力量。
由自命为‘烛昼’的神明赐下,名为‘进化之炎’的修法,据说是烛昼的根本修法,那原本是一团青色的光焰光辉,燃烧在心灵的深处,但是很快,随着亚兰自己内心光辉的释放,这青色的光焰也逐渐变成了青金色的,近乎于固态的熔岩流火。
少年抬起自己惯用长刀的双臂,他能感应到,自己双手处的能量循环通道中,流淌的正是这样几近于实质化的力量,它能承受强大无比的冲击,也能运输足以切开天空大地的神力。
亚兰伸出自己手指,他轻轻弹出手指,点在兵刃之上,登时长刀铿锵,发出嗡鸣之声,一首没有歌词的肃杀之歌响起,在大气中急速传递,令周边的天地中充满一阵不可阻挡的锋锐决绝之意。
——因人而异,因地制宜,进化之炎,的确是可以普及在诸天万界,名为革新的根本修法。
此刻,浩浩荡荡的沙尘暴正在席卷天地,灰黑色的沙团压向正在狂砂中行进的少年,而少年抬起头,他目光一凝,闪动着青金色光晕的双眸中仿佛倒映出了这自然天象的破绽。
故而他伸出长刀,口中吟唱旋律,登时,宛如熔岩一般炽热的青白色神光就在他周身亮起,磅礴的能量压缩凝聚于刀身。
而下一瞬,暴烈的光炸裂,一道纯粹的青白色刀光携裹滚滚激波气浪炸出,而位于他面前的沙尘暴就像是孩童冬日在身前吐息,打散的白雾那样,被这一道闪耀无比的刀光弧线斩裂,分割,化作支离破碎的残片,而随之而去的炽热神光更是传递至数十里外,照耀了已不遥远的灰丘村。
“这样的力量……”
亚兰不禁为之愕然,这样的力量,远远胜过过去他自己的极限,哪怕是当初的父亲也没有抵达这样的境界,而是被那一层无形的墙壁阻挡在门外。
一刀斩破天象,这是胜过超凡之上,半神英雄的层次……过去的他即便是将刀术和奇迹修行至极致,也很难触碰这样的境界。
但随着烛昼的引导,自己居然就掌握了这个等级的力量。
【你的体内原本就有庞大的潜力未曾利用】
埃利亚斯的声音响起,带着幽幽地感慨:【倒不如说,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根本就不一般,全部都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每个人仅仅依靠旋律,就可以引动天地大力,实乃难以想象的天生道体】
亚兰并不在乎这力量源自于哪里,他只是知道,现在的自己,灰丘村中无人可以挡住自己。
但是,就在少年一路急速劈开沙暴回村时。
他突然感应到,自己的家乡周边,传来两道截然相反,但却有着几乎同样效果的禁制。
一种是阴影,凝滞,沉寂,阴暗,令人停下脚步,不愿意靠近的禁制。
一种是光明,耀眼,闪烁,璀璨,令人难以靠近,想绕步而行的禁制。
两种禁制,单独催动,就可以令寻常人下意识地离开此地,交织在一起,更是可以令超凡之下的所有人都驱逐离开,更何况此时还有沙暴,绝无可能有人能突破这人造和天象重重封锁的引导,靠近禁制所在的方向。
灰丘村的方向。
亚兰目光微动,少年抬起头,肃然地看向灰丘村所在的方向。
那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有嘈杂的声音正在响起,但因为周围沙尘暴过于喧嚣,以及还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难以辨认。
“伊芙……还有莫桑大叔,卡斯拉大婶……”
他低声自语,虽然村子使用伊芙当人柱,令他非常失望,但因为父亲早已故去,其他村民对自己并非不照顾,他对灰丘村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前方显然出现意外,亚兰的步伐登时更快一步。
与此同时。
“进攻!”
灰丘村正在被攻击。
数位周身燃烧着朵朵光焰的光铠军士正发出战吼,举起武器,冲向位于村口处的一头头由阴影构成的魔物。
这些魔物有的形同巨狼,有的有着三头蛇首,它们周身激荡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阴影波澜,隐隐可以听见凄厉哀怨的悲歌正在奏响。
在这歌声引导下,就连遮蔽村庄的沙尘暴都多出了一份阴森诡异的韵味。
手持法杖的老者站立在村庄的中央,他操控诸多阴影傀儡挡住这些光焰军士的冲锋,而瑟瑟发抖的村长就在旁边,正在吟诵长诗,呼唤草木生长发芽,变成一道道栏杆城墙,意图分割诸位军士。
但军士之间的配合协调极其娴熟,村长的分割意图从一开始就难以成功,诸多草木城墙被打破。
“看来这村子已经暴露。”
阴影使者此刻并不畏惧,一支水中之火圣殿的斩首小队而已,对付村长和还未完全成功的黯月之子完全足够,但倘若面对自己,却还力有未逮。
唯一需要谨慎的就是援军,但即便是来一位圣殿主祭,也拦不住自己撤退。
他抬起法杖,吟诵阿摩司赞歌,登时,一股磅礴浩荡的伟力自天而降,仿佛是星辰漩涡一般的以太巨手砸向一位光焰军士。
这巨手携裹的力量不可阻挡,那位光焰军士躲闪不及,似乎就要被以太巨手碾碎。
但一道更加璀璨的光影闪过,女队长骤然现身,她手持仿佛由水晶构成的长剑,一剑斩去,直抵以太巨手掌心。
轰!!!
激荡的爆炸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女队长和光焰军士都倒飞而去,两人齐齐吐出一口金色的鲜血,不过气色却并没有大变,显然只是受了点不影响战斗力的小伤。
村庄中,村民们瑟瑟发抖,他们不敢出门,无论是沙尘暴还是正在发生的战斗都可以一瞬间杀死他们,现在只是没有波及,但倘若波及,就是尸骨无存。
神殿底部,伊芙抱着自己的双膝,她也同样能感应到,外界正在传来一声声极其可怖的冲击和爆炸。
在过去,这些苦难都由人造的神之子来吸收,抵抗,她感受不到痛苦,自然欣然应允。
可是,就在上一次,在对抗怨魂集群时,她却头一次感觉到了刻骨铭心的冰冷和绝望,少女心中头一次产生了名为痛苦的情绪,但却难以理解这种情绪究竟应该如何面对。
“亚兰……”
站立起身,金发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原本束缚她的咒法和锁链全部都应声而断——这些凡俗之物和寻常咒法根本无法对汇聚了世间一切之恶的神之子对抗。
在过去,真正束缚少女的,乃是她自己的心……而现在,她的心想要行动。
于是便行动。
而就在伊芙抵达神殿之外时,她看见的,就是几近于疯狂的战斗场面。
阴影使者知晓灰丘村已经暴露,故而想要撤退,但是光焰军士一行悍不畏死,哪怕是自爆,高歌自灭歌谣,也一定要拖着使者的傀儡和他本身留下。
村长此刻深受重伤,如果不是阴影使者分了一只阴影仆役在其身边帮助,他恐怕早就被斩杀,但是在战场上,他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关键点,所以也没有人补刀。
明与暗的对抗,光与影的交织,这盛大的战斗,惨烈的厮杀,背后乃是光暗神王之间互相对抗而成的天下大势。
那些前赴后继也要斩杀敌人的光焰军士,坚信自己是正义的;而那些统御诸多阴影仆役的阴影使者,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弱肉强食是错误的。
他们都对自己人友善关怀,他们都对自己的同胞亲切有加,他们都对敌人憎恨无比,他们都对诸神虔诚膜拜。
——真古怪啊。
但是,本应该可以感动许多的人的残疾你,在伊芙的眼中,却被剥落了所有璀璨光华和慷慨激昂的表皮。
她只看见了无稽。
“他们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幸福,让别人,让神明去定义呢?”
少女心想:“哪怕是亚兰,虽然没有问过我,但也是想要我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
“而不是神明要求的幸福啊。”
为什么明与暗要对立?为什么光与影要对峙?阴影使者和光焰军士们的厮杀真的有意义吗?倘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光暗神王根本就没有仇恨和对立,祂们的仇恨不过是表面虚假的一幕,只是为了装扮出一场舞台上的戏剧……
那么……
“这一切,有意义吗?”
“这一切,有意义吗?”
急速赶到村庄村口的亚兰,和少女发出了同样的疑惑。
他惊愕地看着光焰军士和阴影傀儡和使者的战斗,诸多强大的傀儡被斩杀,而军士也因此深受重伤,四位最强大的光焰军士正在围攻那位手持法杖的老者,老者身上已经多出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漆黑的阴影本来想要令那些伤口痊愈,但是不灭的光痕却遏制了这种自愈。
但是老者挥动法杖,宛如星辰轰鸣一般的交响乐掀起,阿摩司颂歌响起,狂暴的以太神力凝聚,一瞬间就将一位光焰军士抓住,旋转的阴影星云就将他的躯体搅碎,就像是被人拧干的毛巾,鲜血和内脏的碎片如水一般从躯体的裂缝中漏出。
鲜血飞溅,血肉横飞,尸体遍布村庄,几栋民居已经被摧毁,其中的普通人想必难以幸免。
幸亏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荒原中,距离村庄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不然的话,整个灰丘村都已经陷入地狱。
“为什么。”
紧紧握住手中长刀,一路斩风而来的少年注视着这一幕,他困惑不已:“我神……你不是说,光与影,昼与夜的纷争是虚假的吗……为什么他们还要如此惨烈地战斗?”
在这乡村中长大的少年从未见过这样烈度的宗教战争,最多只是对抗过几次魔物入侵,他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会为了神明虚假的矛盾献出自己的生命。
哪怕他们不知晓,但那也是生命啊——为什么?为什么神会允许,神会注视着一切而不阻拦?
明明一切都由祂们而起,一切都因祂们而生,祂们为何可以如此冷漠无情地注视这些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