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揭纸前,楚宁已经用刷子沾水扫了一遍,揭去覆背纸后,又拿起喷壶轻轻喷扫。
喷壶是楚宁自制的,用针扎的小细孔。事实上,她的百宝箱里的用具,大多是经过她的改良,甚至有些东西是付士文从未见过的用具。
更不要说那些写着奇怪名字的瓶瓶罐罐了。
看着好好一幅画被弄成这样,付士文的眉头就没再舒展过。如果不是看在这是一幅寻常画作的份上,换做是库房里任意一幅珍品,付士文估计早就冲过去制止。
整幅画如今被洒得湿润的铺在桌上,那么薄薄一层,要是想把它拿起,恐怕要被扯得四分五裂。
这算什么修复?
纵然困惑浮于眉眼,付士文还是没有出声打扰,看着楚宁再一步步往下。
桌上的浆糊是进书房前就让花雨去准备的。楚宁开始上浆、捡毛,再重新把托纸覆上,用松刷一下下地刷平。
“……”付士文一滞,等等,他好像渐渐看懂了。
原来修补古画,还能先把整个画芯揭下来,以往没人敢这么做过。
一幅画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就是整幅画过于湿润。楚宁将画纸举起,挂在墙上,“等它自然风干就好。”
话落,表示她的工序已经完成了,付士文忙上前问,“这种修补的方法,可是你想出来的?”
自然不是,楚宁摇摇头。很快,她又听出端倪,比付士文还困惑,“当下的古画,不是这般修复的吗?”
付老尚书同样摇摇头。
楚宁不可思议地问,“不揭命纸,怎么修?”
“自然是直接在原画作上扫灰填补,粘连好后再上色。”
“……”如果是她师父看到有人这样修画,会被活活气死的。
楚宁终于明白大周修复为何式微,这修补的方法也太落后了些。
她反向推理,“我们寻常作画,不也是要将画作覆上命纸,好生将它装裱起来。那么修复它时,将它重新拆到最原始的样子,不是才最合理吗?”
付士文还是不大相信,“需要被修补的古画都是残缺不堪,或有污脏,或是酥朽破损,或有折痕裂痕,哪里能随意揭纸。”这丫头今日拿的是一幅完好无损的画作来演示,揭纸当然顺利,若是换做其他古画,付士文并不相信揭纸这个方法能行得通。
他当然知道楚宁修补出众,但能力也是有尽头的。古画和古籍、文册不同,古画欣赏性强,常常有爱画之人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私章。如此一来,画芯与覆背纸相交之处的骑缝章是避免不了的,这样的画,怎么可能揭开画芯又不损坏原画呢?
哪怕有细微的抖动,一件珍品便不再完整,这是在冒巨大的风险做修补!
在对待古物上,尤其是珍贵的古籍古画,付士文并不认同冒险而为。
要是遇上喜欢疯狂敲章的,那就更是麻烦,比如前朝的周大学士,题词敲章两不误,拿到画就一通乱盖。还有当今那位,看到喜欢的画,比看到国库进银子还兴奋……咳咳咳,付士文及时停止了自己大不敬的吐槽。
楚宁淡淡道,“大人,我不会拿任何一件瑰宝开玩笑。若是因修补可能让其二度损坏,我必然不会动手。我只要动了手,就表示此物可修、能修。”
这强大到语气万分坚定的自信,让付士文再次震撼了。
这丫头在修复一事上,简直像是身经百战的神将,再难的局势摆在跟前都能轻松化解。
不管这话是否有夸大之疑,不可否认的是,楚宁绝对是整个大周不可多得的修补能人,尤其她还这般年轻,未来实在不可限量。
不对,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讨论揭画心可不可行的。
他是来抢人的,对啊,得赶在那些人之前把人顺到户部去。
前一刻还是高深稳重的户部尚书,一个抬眼的功夫,立马成了隔壁慈祥亲切的邻家爷爷。
“丫头,可有兴趣来户部帮帮那些孤本?”问得客套,其实想的是,没兴趣就强行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