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桦收到视频的第一时间,不是向倪向荣关心王沧,而是叮嘱邓臣历这两天好好待在公寓,最好一直到事情解决都跟剧组里请假。
倪向荣之前跟她签订的协议,要让她给倪家当孕母,其实是一种试探。
代孕在国内违法,一旦她点头同意,就是彻底上了倪向荣的贼船,后续必然会被要求帮他违规转移资产。
但如果她不同意,又容易打草惊蛇,让倪向荣提前下手整她。
所以朱桦暂时的应和只是虚晃一枪,本意是想狸猫换太子,既能得到倪向荣的信任,又能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最后分到倪向荣的钱还能带着孩子一走了之,一箭三雕。
结果倪向荣不知道从哪听到的风声,已经用上绑架威胁这种下作的手段。
她的首要怀疑对象,自然是唯一知道她老底的宁虞。
不承想倪向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什么人都不信,任何障碍都要置于死地。
宁虞也难逃一劫。
倪向荣让她尽管报警,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他的人对王沧动手快。
朱桦当时对着免提一阵笑。
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台灯底下的女人很瘦,手里还拿着上班没看完的财务报表:“我为什么要报警,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王沧当初是怎么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吗,你们随意处置好了。”
她那个时候以为,一位母亲的命运,并不是非要牵制在孩子身上。
王沧当时在小路被人套上麻袋,拖进面包车其实并不意外。
他性格跋扈,行事张扬,得罪过的人不少,从里面随便挑一个,能这样让他在被绑架的路上还有软座位躺,没直接扔进后备厢,已经算良心。
王沧既不挣扎,也不给自己找罪受,甚至心里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邓臣历如果事后知道自己是在跟他吵过一架以后被绑走的,肯定非常内疚。
王沧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定位器一定会被发现,可能作案的备选人太多,他连猜都懒得猜。
反正等到了地方
,对方想要什么、有什么意图,自然会揭晓。
他只需要满足就行了。
只是他唯独没想过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当猪一样绑走,竟然会是因为朱桦。
那大概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不大不小,四四方方,两根挂着锁链铐人的杆子直矗矗立在中央。
王沧从车上被压到里面把双手铐吊起来时,仰脸正好能从蒙在眼睛的黑布缝隙,看到雨点从仓库拉扯到地上的伸缩门渗进来。
然后他嘴里、眼睛上的东西被去掉,站在他面前的四个男人没一张脸眼熟,四周光亮也并不刺眼。
仓库的灯是极老式的钨丝吊灯,厚重的蛛网缠绕着吊线、灯罩,独独一盏不算明朗地勉强在众人头顶亮着。
王沧被四人中的一人按着肩膀压到地上,昂贵的西裤往下一碰,最先着地的膝盖印上两个灰印,激起周身一小圈粉尘,呛得他偏头小咳了两声。
当他看到有人拿出一个支架,放上手机打算录像,王沧双膝着地,双手在两边吊着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们被指使来拍和我的性|爱视频,威胁我的吗?”
那几人并不接话,只是分工做着简易的准备工作。
其中一个拿着手机发消息,大概是给幕后主使汇报,然后王沧才得以在连通视频的手机里看到倪向荣的脸。
倪向荣大概是拄着拐杖,坐在自家的书房里:“你一个不学无术长大的人有什么可被威胁,要威胁也去威胁你妈妈。”
王沧当时听见他这主意的反应,跟朱桦一模一样,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我威胁朱桦,还不如直接让我帮你对付朱桦。”
倪向荣不甚在意笑了下:“她会知道心疼的。”
然后视频就断了。
仓库里再没人和他说话,录像的手机一准备好,手里拿着鞭子的人便朝王沧靠近。
王沧一句“你就算把我抽死了,朱桦也不会理你们”刚说完,那藤编便带着破空响,狠狠落到他身上。
从左肩到右边侧腰,长长一道,疼得王沧当即说
了声“操”。
倪向荣让人抽王沧,跟自己在书房抽宁虞不一样。
他抽宁虞碍于戴淑芬看着,只抽背上。
王沧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浑身上下无差别扫射。
但倪向荣没让人一次性把他抽成血人了,才给朱桦看。
而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循序渐进。
朱桦当时在书桌前收到的第一个视频,王沧双手被锁链囚禁着,只是身上被抽出了点血印子,还能生龙活虎对着人叫嚷。
但等第二个,那些鞭子再落到王沧身上,他已经不太会叫了,甚至隐隐缩着身子开始有些闪躲。
然后到第三个、第四个……
朱桦眼见着她那永远不可一世的儿子眼睛里渐渐失去神采。
最后头颅垂下去,只能任由血迹在白衬衫上结果开花,越晕越大,直至最后腿上深色西裤也被染得透出血色,顺着裤管流到地上。
朱桦握着手机,终于再看不下去手头的工作,她承认她先前说随便倪向荣处理有赌的成分。
但现在倪向荣真把王沧弄成这样,她柔细的指腹已经悬在输入框上开始犹豫。
倪向荣立刻有所察般,发了除开视频外的第一句话。
-“如果把王沧弄死了不够,下一个就是你的父母,再下一个就是你的情人”
当时他看中朱桦,就看中她不是能泯灭良知那一类人。
既然做不到泯灭,那就有弱点。
哪怕现在视频里因为她被打成这样的,只是路边一个乞丐,她也不可能做到铁石心肠。
何况这王沧还是她的亲骨血。
-“我已经分别派人在他们家等着,他们下场怎么样,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把冻卵在哪告诉我,我马上放人”
朱桦狠狠一愣。
她就说她让邓臣历在公寓里待着,等她来处理这件事,邓臣历怎么那样轻松就答应了。
明明邓臣历按道理应该是知道她不会管王沧的……
朱桦再看回那些视频,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亲生父母”、“怀胎十月的孩子
”、“毫无保留的床伴”,这些分明都是曾今被她划分到“没有一个靠得住”这个分类里的东西。
朱桦先是觉得生气,生自己的气。
然后就是无力。
她这么多年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不把提升阶层的希望寄予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做过曾经唾弃的事,会不择手段,也会利益至上,但她只是想变得更强、不再被人欺负而已。
结果怎么到了现在,她还是没能达成这个简单的目标。
当那些“厌恶”的人作为把柄,被人握在手里时,还是能轻轻松松把她威胁到。
朱桦知道自己报不了警,甚至说不定警察局内部就有人给倪向荣通风报信。
她现在是真的彻底信了倪向荣不怕搞出人命,但她还是主动拨了个电话过去:“出人命也无所谓吗?”
倪向荣只是握着手机,顶着一头梳理整齐的银发笑:“我命已经不长了,就算出了人命,我又能有命坐几天牢。”
他以身体为由退位,不全是借口。
他的心脏能坚持到他这个岁数已经是奇迹。
就算他什么也不干,马上被经侦那边揪住尾巴,几重重罪压下来,他剩下这点阳寿也不够判。
所以他现在不过就是“亡命之徒”一个。
朱桦不得不寄希望于戴淑芬:“那淑芬阿姨呢,就不怕她知道你做的这些身体受不了吗?”
倪向荣又一阵笑:“淑芬刚装了支架,宁虞他们怎么可能让淑芬知道我这些。好人就会有好报。”
不仅有好报,宁虞、宁予年,甚至黎淮,这些痛恨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在他身后帮忙照顾戴淑芬。
只要他想办法把卵子塞进孕母的肚子,哪怕事情刚办成他就被抓进牢里,他也不相信这几个人能让戴菱的血脉就这样在最后的机会里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