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着“同款”t恤的人,隔着老远面面相觑。
黎淮低头又在自己胸口上的“love”看了一眼。
他对情侣装的涉猎,只支持他猜出宁予年胸口上可能是“you”,或者“forever”。
哪里想到竟然会是“make”。
他都没猜出来,那顶着清清白白一个“make”的宁予年自然更不用说。
除了奇怪张行止怎么会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压根想都没往这方面想。
砖红色把黎淮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两人在餐桌前一站一坐,钟亦靠在椅背蔫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外面的雨还在持续往下泼。
这里没有烘干机,洗了衣服也干不了,身上想换别的,至少在雨停之前不可能。
最后还是黎淮在一片沉默里慢吞吞开口:“那这里的阿姨文化水平还挺高,懂英文。”
民宿老板正好从后厨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是说我妈吗?我妈退休以前在我们岛上的小学教英文哈哈哈,哪里有英文?”
黎淮、宁予年不约而同在座位上抱起胳膊、摸脸挡住胸口:“……没哪。”
憋了半天的钟亦终于大笑出声。
在南塘,海岛人口有限,出租、网约车少,租车也多半等上了本岛租,分岛固定的班车反而比打车方便。
这间民宿不大,估计是自用家居房扩建的,卫生干净,胜在位置好,出门车站就在旁边。
他们四个现在能齐聚一堂,明显都是下船以后图方便的功劳。
老板人又确实不错。
除了日常住宿,民宿一楼门口搭棚还有个小阳台放餐桌。
只需要付他们本地人常去餐馆的价格,就能提供一顿特色菜,不过只有早晚,不包午饭。
眼下爆炒、酱香、凉拌、蒜蓉烤,满满一桌海鲜很快把桌子沾满。
老板端上来一道,报一道菜名。说都是早上赶海刚捡的,在景区可能也吃不到这么新鲜的。
生蚝、海蜇、辣螺、皮皮虾是基础,蛏子、猫眼螺、西施贝、梭子蟹是起步。
然后老板还端上来了南塘的特色小黄鱼跟海参,说他们虽然错过了吃贻贝的时令,但运气也好。
赶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海参,今天正巧让他们撞上。
老板热情好客的同时心细如发:“你们没人海鲜过敏吧?”
几人相视摇头,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黎淮。
摇头无效的黎淮有点无语。宁予年觉得他精贵就算了,怎么钟亦、张行止也这么觉得?
他不得不出声强调:“……我不是过敏体质,身体也不差。”
老板了解点头:“很多人到我们这边以前没这么大量吃过海鲜,不知道自己会过敏。如果你们谁不舒服,都可以打电话到前台,一般头疼脑热的常备药都有。”
后来他们讨论喝点什么,说简单点,就啤酒。
结果老板没给,教育他们海鲜配啤酒容易尿酸高:“也不能跟含大量维生素c的水果一起吃,最好跟蔬菜、豆类搭配酸碱平衡。”
“如果你们想喝酒,又不想喝白酒、葡萄酒,我自己家里酿了黄酒可以尝尝。”
一听这个,黎淮本来不打算喝酒的人也开始心动了,其他几人自然点头。
他们坐在棚下,边吃东西边看外面瓢泼大雨。
南塘的建筑虽然朴素,但马路宽敞,建筑风格统一,带点古镇的意味。
再加后来变成景区,政府拨钱补贴下来做房屋修缮,放眼望去山坡上一行行、一列列,错落有致分布着蓝白小独栋。
一到下雨,屋顶就被淋成很新的深蓝色,凉丝丝的雨花砸在民宿台阶,迸溅到木桌脚边上。
宁予年问他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钟亦跟张行止都摇头,黎淮一向对气味不敏感,干脆没参与这个话题,专心致志跟方桌上的海鲜作斗争。
他吃东西本来就慢,这里摆的好几样螺去哪留哪他都不太会,还得比着另外三个学着吃。
黎淮薄唇微抿,精致的下颚线绷紧,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足斤足两的硕大猫眼螺,认认真真抠挖去内脏。
手术过程严肃精细,吃一个的时间够别人吃好几个,宁予年说嵌宝石也不过如此,引来一桌人乐呵呵观摩。
宁予年本来看他这样着急,筷子都放下打算帮他坚称自己不精贵的老板剥了,但后来转念一想。
黎淮本来消化也不好,这些东西性寒凉,蛋白质跟脂肪酸含量高,容易积食腹胀,慢慢吃也好。
就是后来吃着吃着,餐桌上的人就少了。
宁予年的手机最先响,然后是张行止,两人都走开接电话,留下钟亦跟黎淮还在餐桌上奋战。
但钟亦的手机也不是完全没动静,时不时就会震两下,需要他回消息。
四个人里从头到尾没动过的,只有黎淮。
手机躺在桌上连条新闻推送的弹框都没有,安静得竟有些格格不入。
给宁予年打电话的是副手。
“私享会准备拿出来的酒跟珠宝古董,已经按那些人的喜好列好清单了,要发你过目吗?”
“不用,你自己随便弄吧。”
宁予年看着台阶下被雨水重刷的草芽拒绝,“反正他们不懂。”
“那时间呢?林荫路俪翠公馆那边至少需要提前一周预约场地。”
宁予年:“等我玩完回去以后吧,具体怎么说还得看倪向荣。”
副手先是利索应了,然后小心翼翼一阵试探:“……老板你真决定要跟你外公干了吗,那以后不会跟我拆伙吧?”
宁予年站在民宿另一边屋檐下,扭头看回餐桌上的黎淮觉得好笑:“我跟谁干不都得要个助理,你怎么还操心起没谱的事了。”
“这不能怪我!是你最近一直很反常!”
自认为很正常的宁予年:“我反常吗?”
“反啊!你自己不觉得吗?就感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是干什么了。”
宁予年又一阵笑。
副手嘀嘀咕咕提起画家发来指控他们雕塑侵权的邮件:“他说如果不想闹大,就帮他仿马乾。”
宁予年好整以暇:“这种事都要给我汇报,那你确实是该担心一下我会不会跟你拆伙了,你看呢。”
副手小声:“我就是觉得他不找咱们,也会找别的人,万一到时候出了问题,脏水一盆子泼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能泼什么脏水,警察直接上门抓我不成?”
宁予年说完就觉脚踝一疼,一个鼓鼓囊囊的沙包砸落到他脚面上。
然后他什么都没干,那碰瓷的沙包下一秒便漏了气的气球般,哇啦哇啦开始往外吐沙。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从民宿大厅追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脸上小嘴顿时瘪了,委委屈屈活像宁予年十恶不赦,连收尸都不敢靠近给自己心爱的沙包收。
宁予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愣了一下,耳边很快传来餐桌上钟亦调侃的声音:“好啊宁予年,你把人家宝贝碰坏了,你得赔啊。”
民宿老板闻讯赶出来,一看“凶案现场”,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这个沙包本来就快坏了,我老婆值班一直没回来,是我不会缝新的,孩子嫌我缝的不好看。”
“丫丫你快给客人道歉,把客人衣服都弄脏了。”老板歉意在自己女儿背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