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好!”
“嗯。”
这不是黎淮第一次和他们见面,但让他们来工作室来是第一次。
几乎所有人都新奇又艳羡地打量着洋房四周的装潢布置。
看茶几上一整套茶具白瓷雅丽,一簇簇矢车菊争相在杯壁绽放,底部做成草甸状,浮雕精致自然。
宁予年从厨房端着果盘出来,正好看到有人盯着窗台上的意大利描金香水瓶,想碰又不敢碰。
他笑说:“这些都不是古董,只是艺术品,不值钱,看中什么可以带回家。”
众人的注意顿时被屋里多出来的英俊男人吸引。
宁予年今天也穿得很得体,只是更居家些,领口微敞,挽起衬衫袖。
肖波波心满意足在几个姑娘“又一个帅哥”的雀跃里介绍:“这是小宁,我给咱们《凤冠》找的古董艺术品顾问,一直搞不到的凤冠就是他托关系借到的。”
一听凤冠,大家望向宁予年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肖波波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围着茶几就是豪气一挥手:“随便坐,小宁泡茶。”
黎淮心里一笑。
他一直不澄清,多少有看宁予年热闹的成分。就想看看这人成天被肖波波使唤,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结果宁予年穿着条围裙,在小年轻堆里意外的得心应手。
泡茶之前会问禁忌、喜好,会备白水,会解释什么是醉茶,还会用绅士的口吻提醒女生来例假不适合喝茶。
大家明显很吃这一套,随口的闲聊宁予年也能接。
开玩笑问要不要干脆搞个中国版的《唐顿庄园》,他再去多借几套首饰珠宝。
没人想到原来他这么了解,一圈人三言两语很快打成一片。
宁予年好像在哪都能如鱼得水。
一般故事里写这样的人,十个里面九个是装的。
黎淮出神撑着太阳穴在沙发上看他们聊天,直到耳边传来一个男声:
“李老师脸色不好。”
宁予年很快越过人群望过来,黎淮正好错开视线。他记得这个坐在他旁边的男生,话不多,但是《凤冠》的主笔。
他能看中这个本子,全靠这个孩子笔头功夫不错。
黎淮随口答:“昨天晚上没睡好。”
“别人问就是没睡好,我问就是低血糖,李老师怎么这也偏心。”
宁予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完的茶,起身长腿一跨就在两人中间占住了,屁股落下,砸在黎淮边上沙发往下一陷。
黎淮明显被他挤愣了:“你发什么神经。”
宁予年只是笑。
地毯上围着茶几一圈的,已经幸灾乐祸抢答:“予年哥吃醋了!”
黎淮更蒙。
然后才发觉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肖波波猫在角落,不等接触到黎淮质询的眼神,便不打自招从位置上站起来,说给他们腾地。
让他们赶紧开,开完赶紧滚蛋。
剧本会其实很无聊。
因为想碰到脑回路“志同道合”的,不是件容易事。
黎淮上一次开剧本会,还是最最以前紧急缺钱的时候,但也只有一两次。
体验大概结束在一群人把一个十分钟的剧情,反反复复叨了一个小时,最终还是决定采纳他一开始提出的方案。
黎淮起身就从会议室走了,谁的脸色都没看。
他至今记得肖波波当时是怎么追在屁股后面苦苦哀求。
-“坐着的都是前辈,我们新人不好摆谱,传出去以后不好接活!”
-“就剩二十集了黎淮,三万、三万!再坚持半个月!”
那个时候,“李准”这个名字没什么名气,自然不会有人找他评估剧本。
肖波波的爸爸自从黎堂去世就病进了医院,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夫妻俩把家底全掏干净也不够,吸一口空气都花钱。
黎淮一气之下跑去给人改电影剧本。
肖波波几乎敲遍了当时所有他能找到的剧组大门,大多赶着开拍不想另外花钱,也觉得没必要。
但黎淮开出的条件很吸引人:不拿奖不收钱。
几乎等于白送。
那是黎淮认识宁虞的第一年。
宁虞愿意出钱帮他应急,他没要,直接把黎堂留下来的房子卖了,钱全扔给肖波波,自己就待在一个八平的小租房里没日没夜地琢磨剧本。
前后经手至少二三十个,颗粒无收,连署名都没开口要过。
最后四个月,他一次没回过宁虞的消息。
标点符号都没有。
宁虞刚开始还找他,后来渐渐也没音了。
黎淮一直把手上所有剧本全忙完才有心思考虑他,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结果交完稿那天他打开租房的门一看,正好撞上宁虞拎着盒饭找过来。
——这四个月,宁虞不烦他,其实是烦肖波波去了。
肖波波不像他,医院里躺着一个,学校里供着一个,肯定顶不住金钱诱惑。
软磨硬泡到最后还是把他租房的地址说了,截稿日期也说了。
再然后,“李准”这个名字就出名了。
二三十分之一的概率也很惊人。
“那波总您当年怎么没写了?”
“人住起院就是无底洞。我爸住院以后我就没心思磨本子了,接了很多垃圾项目挣快钱。后来快钱是挣到手了,人也废了,等回神才发现已经写不出好东西了。”
“啊……”
一干人唏嘘不已,灵气这种事,就是玄得很:“那您当年用的不是本名吗?网上好像搜不到。”
在肖波波的讲述里,黎堂的部分自然而然被略过:“以前就是打下手,没想过要署名权,后来开始挣快钱,更不好意思顶大名了,就自己偷偷摸摸写。”
“那李老师的名字应该是大名吧?”
众人下意识把视线转向黎淮。
却发现黎淮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年轻英俊的爱人肩上睡着了。
宁予年手里把玩着帮忙摘下来的半框眼镜,看见他们望过来,眉眼一弯便举起了早早备好的写字板,亮给他们看:
-“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