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往布拉里镇的车上,高大英俊的僧人觉法坐在副驾驶位置,而披着黑色风衣外套的阿玉则紧靠后座的左侧车窗,尽量让自己远离坐在右边的陆俊,看上去就像是躲避大灰狼的小羊羔。
后面塞特娅的那辆车上,则坐着奇兰和路明非两人。
穿过拥挤繁杂的闹市区,各色人等投来的羡慕、嫉妒、愤怒、恐惧、尊敬的目光都被特制的加厚玻璃阻挡在外。
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避让。就连乞丐见了车也不敢冲上来碰瓷,万一被撞死了,那肯定就是白死了,谁也不想平白惹上麻烦。
黑色的奔驰轿车缓缓驶上马路,绕开拥挤的路段远离德里市区后,车速才渐渐提升。
车上几人都是心事重重,只有僧人觉法和陆俊的表情算是平静。
沉默了一会儿,觉法忽然提起了一个话题:
“陆俊先生,你觉得我们印度能超越你们吗?”
“嗯?”
陆俊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到觉法的眼里似在艳艳发光。
“为什么问这个?”
陆俊总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突然,便多问了一句。
“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想要听听你的看法。”
觉法说,“我们毫无疑问是正在崛起的东方大国,但在很多方面和你们比起来还有差距,所以我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坐在陆俊旁边的阿玉虽然没有转头看过来,但从她坐姿和呼吸节奏的变化中能看出她对这个问题同样很在意。
陆俊沉默了一会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如果能超越的话,不早就超越了吗?你们在等什么?”
闻言,觉法沉默,而阿玉则怒目而视,对他投来愤怒的眼光。
“为什么这么说?”
觉法认真地问。
“呵呵……”陆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开玩笑的,能不能超越我怎么会知道?只有你们的十几亿人民才能决定这件事。”
“是吗?”觉法透过后视镜盯着陆俊,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陆俊先生,请你不要敷衍我,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观点,很多时候,我能察觉到问题,但却深陷其中,难以从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
不得不说,觉法的普通话实在太流利了,经常让陆俊产生一种这家伙是老家北方那边的和尚的错觉。
“我们很熟吗?”陆俊翘起二郎腿,并没打算听他忽悠,淡淡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懂礼貌!”坐在旁边的阿玉实在忍不住了,愤愤地对陆俊说,“我们对你已经很客气了,你连这个问题都不愿意回答吗?”
由于距离比较近,陆俊能闻到阿玉身上传来的淡淡熏香气息,看到她细腻光滑的棕色皮肤和修长的双腿,并拢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虽然不知道觉法为什么会安排自己和阿玉坐在一起,但跟泳装美女坐在一起总比跟那个绷带怪人坐在一起更好,陆俊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心里还是满意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阿玉脸色微变,脸颊泛起淡淡的粉红色。
以往她对普通人的视线根本毫不在意,那是因为在她看来,那些普通人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她要远比那些普通人高贵——人类会在意猪狗的视线吗?
可对此时的阿玉而言,陆俊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不仅强大,而且还年轻帅气(虽然她不太想承认)——被他这么看过来,她顿时感觉身体发热,忍不住用手拉了拉外套的下端,想要遮住自己的大腿。
陆俊注意到她的异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即移开视线,耸耸肩:
“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我以前曾经和一位叫荣格的朋友讨论过,提到了不少原因,说来话长了。”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觉法从后视镜里盯着他。
“首先就是水资源的问题。”陆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口说道。
虽然有些突兀,但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曾经研究过,因此说话时还挺有底气。
“水资源吗?”觉法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点点头。
印度的平均年降水量在一千毫米左右,平心而论,已经算是很高了。
印度东北部梅加拉亚邦的乞拉朋齐有着‘世界雨极’之称,年降水量甚至能达到两万毫米,超过bj42年的降水量总和。
当著名的西南季风从孟加拉湾吹向青藏高原时,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如同一座巨大的高墙将它毫不留情地阻挡,湿润空气被逼发生上升运动,凝结成大量雨滴,瓢泼般地降落在乞拉朋齐,使它成为世界“雨极”。
印度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全年高温,降水泾渭分明地分成旱雨两季,雨季在六月至九月,其余时间为旱季,用一句俗语来形容,那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雨季经常有洪水,而旱季又经常出现大地被彻底烤焦干裂的情况。
这些陆俊都清楚,觉法当然更无法否认,便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旁边的阿玉也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陆俊竟然真的懂。
陆俊不管他们的想法,继续说道:
“在这方面,印度和我们还有极大的差距,你们不缺水资源,但却缺少水利工程,在降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匀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修建水渠和大坝,改造环境。
你们北边水多南边水少,应该北水南调,至少也在地势较高有德干高原的南方筑堤坝保留些雨水吧,可你们的水利工程依旧无法满足你们的用水需求。
甚至修好的大坝都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垮塌,就和你们的飞机一样。”
他笑笑:“我们的年降水量瓶颈只有六百毫米左右,几乎只是你们的一半,但我们有灵渠、京杭运河、都江堰、三峡大坝、南水北调工程、葛洲坝、飞来峡……觉法,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在哪里吧?”
从规划能力,再到组织调动能力,还有地方的执行力和后续的监管、维修能力,全是令某些国家可望不可即的。
闻言,觉法再度沉默。
阿玉的脸色也难看得很,但却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
“我在布拉里镇的时候,就看到过穿着纱丽的女士们头顶着水壶去打水的样子,而你们对地下水的利用已经远远超过正常水平,不得不把水井打得更深,否则就连最基本的人畜用水都很难保证。”
陆俊耸耸肩:“当然,这都是我的朋友说的,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只有你们最清楚,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你……的朋友,说得没错。”
觉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小时候,也参与过村里挖井的工程,水井越来越深,最后被废弃了,又不得不跑到更远的地方找水。”
修水渠?不是没有考虑过。
可人家有水的地方凭什么要把水引入你们那边,去灌溉你们的土地?你们那些人渴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其中不仅有土地问题,还有种族矛盾、种姓阶级矛盾……这些觉法都清楚,只是没有陆俊说得这么直白,平时也不会有人这样对他说话。
阿玉听着陆俊的话,手指也忍不住攥着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水资源的问题不解决,农业和工业始终被限制;财阀集团掌控着各种行业各种资源,让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上百个民族只能在印度教的黏合下勉强维持统一,但实则冲突并未消除,只是被掩盖;还有人才流失的问题……
类似的还有很多,但我也只记得这些了,毕竟我只是个大二学生啊,我能懂什么?都是纸上谈兵而已,这还是我第一次真的来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