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容说:“我知道你担心小药,能找到的。”</p>
苏青鸾轻哼了一声,口是心非,“我是怕义庄的重活没人干。”</p>
换做以前,萧肃容会觉得这个女人没心没肺兼没半点良心,但是现在看来,她都刚为小药打了那么大一场架,现在还嘴硬说这些在这里强撑,倒真是觉得她可爱极了。</p>
萧肃容问道:“你和小药毕竟生活了十年,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去哪里?”</p>
萧肃容这一提问,倒真让苏青鸾顿了下来,陷入了沉思当中。想了许久之后,苏青鸾忽然一副疑惑又捉摸不定的模样看着萧肃容。</p>
“以我对小药的了解,他……会回去找我!”</p>
“找你?”</p>
萧肃容听到苏青鸾这回答的时候,陷入了一种为难的尴尬境地。</p>
又只见苏青鸾一拍自己的大腿,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小药跟了我那么久,定然不会走远的。他跑了之后一定以为我还在司理院那边,所以……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十有八九,不对,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他绝对会回去司理院找我。”</p>
苏青鸾说着,拉着驴子撒开腿就往司理院的方向跑去,“快,回去找小药。”</p>
一人一驴,牵拽着缰绳在夕阳下跑着。</p>
虽说苏青鸾整个人衣裙凌乱,鬓发微散,俨然疯婆子似的,但是映在萧肃容的心中,却像是凛冬冰雪被和煦春日那般,他也看到了苏青鸾口中常说的一样东西!</p>
人心!</p>
“谁说人心不可测,谁说人心不如水?你不挺好的吗?”萧肃容对着她的背影轻轻的说着。</p>
这个女子,或者外人觉得她狂她飙她不良,可唯独内心这一点独属于她的善良,是不轻易被人发现的,而萧肃容恰恰好的,就发现了。</p>
笑了笑,萧肃容也踏步追了上去,映上这漫天残阳。</p>
苏青鸾知道自己在司理院门前惹下什么祸,也知道如果回来的话,面对君无双是个什么样的场景。</p>
但是,当她看到偌大威严的司理院门前,小药孤零零一人蜷坐在石阶上,埋首在膝盖间的时候,那时候苏青鸾觉得,天塌下来都得过去。</p>
小药的确是跑了,胡乱窜入几个巷子迷了几道路之后,又慢慢的从巷子里找到路出来,又找回司理院来了。</p>
小苏在这里,他必然是不能走远的,不然,小苏找不到他怎么办?</p>
可当小药回到这里来的时候,苏青鸾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这里乱糟糟的一片。</p>
君无双也是诧异,在这一片狼藉之中脱不开身的时候,远远的见那披头散发、敞着衣衫的小孩站在当处时,不知怎么的也是心里难受了好一阵。</p>
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他想看到的。</p>
在君无双的世界里,君子礼义廉耻,世道冷暖兴衰,全都该有章法规束。</p>
小药是谁家的孩子,在君无双看来他身为父母官就该替他找回自己的家人。可他忽略了人心是会变的,更何况司理院后头停尸房里那么多个孩子的尸首,有些人连给孩子买一块地薄葬了都不肯。</p>
无非就是,这么多孩子,怎么证明那是我家的?</p>
死去的一抔黄土尚且吝啬,更何况是被毒药浸泡得已不似常人的小药,谁会无缘无故领一个未必是自己孩子的怪物毒物回去?</p>
说到底,对人心的揣摩,君无双不得不承认,他不如苏青鸾。</p>
但,也仅仅只是在心中感慨罢了,君无双看着这哀嚎连天的司理院门口,对苏青鸾这人的行事作风简直嗤之以鼻,发指非常。</p>
他下令,“苏青鸾此人当众殴打百姓,扰乱司理院,殴打衙役若干,毁坏公物以及需赔的医药费……绝不可让她就此离去,必须抓捕跪安。”末了,君无双还留了一句,“本官亲自发落。”</p>
闹了一整天的司理院,在小药回来之后忽然陷入了沉寂。</p>
直到门前百姓走光了,君无双回去处理尚且无人认领的尸首,又不敢丢下小药一个人,他也不肯动,也不肯进司理院去。</p>
于是,君无双就剩下两个衙役守在小药身旁,而小药孤零零的,也只愿意坐在那里,埋首等着。</p>
看到这情景的时候,苏青鸾不觉内心一暖。小药有个小习惯,每当她押棺走得久时,无论多久,无论夜色多深,他都会留等自己回来的。</p>
苏青鸾看到那小小身影坐在那里的时候,徐徐挪步朝司理院走去。</p>
碧绿罗裙带着皱褶与污渍出现在小药跟前的时候,小药呆呆的怔了许久,直到慢慢抬起头来,见眼前苏青鸾还是那个苏青鸾,唇边噙着那一抹独属于她的坏笑。</p>
苏青鸾说:“臭小子,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这里的,你不知道里面那人恨不得把我杀了?”她指君无双。</p>
虽然嘴上凶狠,但苏青鸾的唇边还是带着笑的,眼睛眯眯的,弯成了月牙儿。今天这一役,苏青鸾自觉吃了闷亏,但第一次……她吃亏也觉得是开心的。</p>
小药怔怔的看着苏青鸾许久,不动,也不说话,只那一双明眸像是水一样,一直盯着一直盯着苏青鸾。</p>
苏青鸾轻哼了一声,“怎么,不认识你家小苏了?”说着,她弯下身去拉起小药的手腕,“走,小苏带你回去。”</p>
可让苏青鸾没想到的是,在她的手刚触碰到小药的时候,小药那清澈如水的眼眸里骤然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紧接着是撒开了嗓子的嚎啕大哭声。</p>
“别,别介啊!”苏青鸾吓到了。</p>
但小药只撕心裂肺的哭,仿佛是心中堆积了一万年之久的块垒,在这一刻要随着这哭喊声音一并倾吐出来,他在这里蹲了这么久,终于在见到苏青鸾的这一刻,能够全数哭喊了出来。</p>
只余一句,“小苏,你怎么才来啊?”</p>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p>
小药一把扑进了苏青鸾的怀中,哭得更厉害了。</p>
苏青鸾闻言,悬着的心才稍微一放。她抱着这个小人儿,整个人也跟着被他一块哭融化了。忍不住,她的眼角边也有泪水垂坠。</p>
苏青鸾笑着道:“你家小苏,怎么可能会丢下小药呢!”</p>
就在这时,忽然从后面窜来一道冰冷凛冽且不合时宜的声音,“不会丢下最好,否则本官还在愁怎么把你抓捕归案呢!”</p>
苏青鸾回头一看,君无双已经带着人将她团团包围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