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亚瑟的脸色白的不能再白。
因为机缘巧合,一开始戴平安和亚瑟彼此间的交情并不深,还不如哈维尔或是比尔更为相熟,后来更是产生过两次分歧。
第一次是因为二十万巨款的彼此试探,财帛动人心,好在最后大家可以相互理解。
第二次是在进入西伊丽莎白南部之前的那个晚上,虽然第二天两人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内心的分歧已然无法弥合。
这是第三次。
戴平安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亚瑟:
“摩根先生,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请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善良或是仁慈,你都好像没资格拥有吧。”
“是我求他帮忙的,与他无关。”察觉到不对,黄飞鸿又站了出来。
“当然你求他的,不然他怎么会帮忙医治一个快死的敌人。”戴平安换回了中文,一指躺在中央,昏迷不醒的法兰上士:
“我就不明白了,黄师傅,您为什么总要这样善心大发,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救完一个又一个,现在还要救八个,请问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个医生。”
“我不是问你治病的资格,我问的是你救人的资格!”
戴平安拔出二十响,枪口顶在了黄飞鸿额头的伤口上:
“你在我的枪口下,你的女人,你的徒弟,也在我的枪口下,只要我手指轻轻一动,就能一枪打死你。你连喘口气,甚至活下去的资格都需要我给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救人!”
“你是有枪,但你不会开的。”
“但他们会!”
“白天来的那些人他们都会!犰狳镇的那帮农民手里有枪,布商堡的军队手里也有枪,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枪,而且都会毫不客气的在你脑袋上开一枪!”
“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带上你的徒弟还有一个快死的老家伙站在路上,就能拦住他们,你妄想!”
“那些人可是你招惹来的。”
黄飞鸿淡淡的说道。
“那又如何!”
戴平安停了一下。
“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来的!他们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后也还会这么干,不管是农夫,警察还是军队,只要他们手里有枪就可以这么干!”
“告诉你,黄飞鸿,就算你大发慈悲救了他们,等他们的伤好了,他们还是会拿着枪杀回来的。你所谓的良心,仁义,还有善良,在这个世道一分钱都不值!”
握枪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一缕鲜血从枪口顶着的纱布下头渗出来,沿着黄飞鸿的鬓角流了下来。
“我不这么认为。”
黄飞鸿的语气还跟之前一样,这时候戴平安才发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何时已经指向自己的脑袋。
是亚瑟·摩根。
亚瑟·摩根有两支枪,一支指向戴平安,一支指向段天雷。段天雷也有两把枪,一把指着鬼脚七,一把指着亚瑟。亚瑟身后还顶着一支枪,是守在门口的王大力,王大力的另一只枪顶着黄飞鸿。
每个人的枪口都有目标,只有比尔一把枪指着十三姨,另一把枪左右比划着,不知该指向谁。
“呵呵,很好,真的非常好。”
笑声中,戴平安放下了二十响,除了段天雷和比尔,其他人也把武器收了起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才。
“想不到你们之间发展的这么快,关系变得这么好,还真是恭喜黄师傅了,希望您剩下那八个病人,都能像摩根先生这样知恩图报!”
说着话,左手里的匕首向着地上的伤者捅过去:
“但他不行!”
锋利的刃尖已经捅进身体,但还没扎进去的部分被人紧紧的攥在手里。
戴平安松开了手,锋利的匕首也到了黄飞鸿的左手手中。
“飞鸿!”
“师父!”
十三姨不顾枪口的威胁冲了过来,鬼脚七却被段天雷死死的压着,只能干叫唤。
当匕首从手里扯下来扔到地上的时候,血还是涌了出来,好在黄飞鸿本身就是大夫,流血很快被止住,伤口也包裹起来。
“黄飞鸿,我看你是疯了!”
“抱歉,身为一个大夫,我不能看着我的病人在我眼前被杀。”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少君说他叫法兰,他醒来的时候说过。”
“法——”
戴平安被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布商堡的军营就在我们头顶,布商堡的士兵却在你这躺着,只要有人看见他的脸,你和我就都完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已经在他的脸上包了纱布。”
“我捅的是他的心脏,你包他的脸,有个屁用……我跟你再说一遍,黄飞鸿,只要他醒过来喊一声或是被人看到,不光你们活不了,这整个华工营地的人也都得跟着一起死!”
“你是不是想要所有人因为你救了这一个而都跟着一起陪葬!”
“这个结果你敢承担!”
这下黄飞鸿不说话了。
“少君小姐,麻烦您把我的话翻译一遍,好让旁边那个蠢货这个病人到底有多危险!”
听不懂话的亚瑟看情况不对,又有了拔枪的意图,但戴平安现在不想和亚瑟多说一句话。
十三姨当然也没有翻译,她恶狠狠的瞪着戴平安,反倒是别人说了话。
“我已经醒了。”
说话的是法兰上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挣开了眼睛,说的还是中文。
他挣扎着从担架上探出手去,抓住了地上的匕首,然后眼睛看向戴平安,而戴平安脚下偷偷用着力,只要对方有任何想喊叫的迹象,就会一脚踢断他的脖子。
“是你杀的我?”
“对,用的还就是这把匕首。”
隔着纱布,戴平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又转了转眼睛,看了看黄飞鸿:
“我记得,是他们救了我。”
“没错,但他们现在因为救了你,可能会死。”
“我已经听到了,”
法兰上士的眼睛转了一圈,留恋的看着眼前的世界:
“可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
“我就知道,”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
“不用了。”
说着话,法兰上士将匕首斜搭在自己脸上,使劲一拉!
包裹着的白色纱布像昙花绽放般盛开,紧跟着就是红色的血液,法兰上士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
黄飞鸿想上前制止,却被戴平安紧紧的拦住。在众人的注视下,半张担架很快被血液染红,直到脸上没有下刀的位置,法兰上士才终于停下。
“够了吗?”
“够了,你好好活下去吧。”戴平安松开黄飞鸿,顿了顿:
“记得找我报仇,我等着你。”
“不会了,法兰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不会有人找你报仇的。”
法兰上士松开手,任由匕首掉回地上,他两眼留恋的盯着上方的世界,直到整个脑袋被黄飞鸿他们用纱布包裹成一个圆球,只留下透气的鼻孔和嘴巴。
“浪费我的时间。”
揭开帘子,戴平安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