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酒瓶的手中多了一只二十响,从黑袍里伸出来顶在黄飞鸿的胸膛。
“这就是你想杀我的理由?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想要做什么?哈哈……”
今夜,戴平安终于笑了出来,可笑声却比教堂屋顶惊飞的长耳鸮叫起来还要难听。
“也好,既然你问了,我就说给你听,这事情憋在我一个人的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既然你让我睡了个好觉,那我就让你多活一会儿。”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呵呵……”
戴平安回忆着过去,但顶着黄飞鸿胸膛的枪口却没有放下来:
“莫名其妙的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每天都不得不为了根本看不见的希望而挣扎,每天都活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直到我被人救了下来。”
“人得有良心,既然人家帮了咱,咱的命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贱了,得回报,比如帮一些人,还有杀一些人。人家虽然没这么说,但是这个人呐得自觉,得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后来,我遇到一个傻子,他救了我两次,然后呢,他想让我帮一个忙,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居然想让我当一条蛇,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好让洋人能在对咱们动手的时候,能多犹豫一会儿,下手也能轻一点儿,哈哈……”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戴平安不停的笑着,惨白的脸上不但笑出了眼泪,就连手里的枪都笑的掉在了地上。
“看见了吗?这把枪就是他给我的,结果呢,我还没来得及咬几个人,他自己就先被抓了,哈哈……”
踉踉跄跄的把枪从地上捡起来,戴平安还不忘把改装过的毛瑟二十响展示给黄飞鸿看。
“所以你就到处作案,让自己的赏金越来越高?”这一刻,黄飞鸿觉得戴平安是真疯了:
“有问题吗?既然他们不把我当人看,我为什么不能当吃人的鬼呢?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这个道理黄师傅你不会不明白吧。”
“你这是饮鸩止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治本?简单呐,不求高人一等,只要洋人能把咱们当个人看就行,黄师傅你有法子能做到吗?还是靠那个需要跪下来给人当奴才,才能活下去的大清国能做到?”
看着戴平安愤怒且绝望的眼睛,黄飞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所以,你不但自己杀人,还要别人跟你一起?”
“一条咬人的毒蛇,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死,可要是一窝呢?或者说遍地都是呢?”
“洋人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我才要创造这个机会!”
戴平安几乎是吼了出来:
“做人一定要靠自己!等着别人给你机会,你就是化成白骨也等不来!你不但要抓住机会,还要创造机会,而眼前这个人迹罕至的荒漠,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说过,错的不是你我,错的是这个世界,这个天地。既然这块天地是错的,我为什么不能先毁一下,灭一下,然后再改一下,换一下,直到最后把它遮在手里呢。”
戴平安的手掌在黄飞鸿的面前攥了起来,看着眼前攥紧的拳头,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血肉从中渗了出来。
血肉中,无数死去的面孔纠缠在里面,有布商堡的士兵,也有犰狳镇的居民,有华工营地的汉叔,也有刚刚见过的蔡茂仔。他们喊叫着,痛苦着,相互撕咬着,最后化成一滩鲜血,沾满戴平安想要遮天的一双手。
恍惚间,黄飞鸿愣在了那里。
“怎么,黄师傅害怕了?”
戴平安阴冷的笑着:
“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杀了我呢。”
“你想把犰狳镇,不对,是整个新奥斯汀清理干净,让这里成为你戴平安一手遮天的地方?”
黄飞鸿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黄师傅,鸟能鸠占鹊巢,人,就能借尸还魂!布商堡一个小小军营,就能让几百华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也能让这块土地阴阳颠倒,人鬼不分!”
“这块土地?布商堡,犰狳镇,等等,”黄飞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连华工营地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出卖自己人给洋人的自己人?一张名单就能挖出十几个人来,谁知道里头还藏的多少。内奸叛徒这种东西就跟虱子一样,你表面看见一个,里头就已经有了一窝。”
“更何况,我可不想等一切结束后,他们当中有人占着我用命换来的便宜,让我把手里拿好的枪交给再洋人,或者指着我的鼻子,跟别人说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本由一个三流作者,胡编乱造出来的狗屁小说。”
“那你想怎么样?”
“一查就能查出十几个‘良民’来,也就是说华工营地本来就有问题,你的汉叔既然是管事的,人也是他带出来的,那他就该带着他的人,一个一个自己跳进圣路易斯河里死个干净,正好省下我枪里的子弹。”
“你个疯子!”
黄飞鸿掐住了戴平安的脖子,可戴平安根本连手里的枪都懒得抬,直接笑了出来:
“黄飞鸿,疯不疯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不信你回头看看,问问他们到底谁才是疯子!”
不知何时,李家源已经带人走了出来,跟着一起的还有哈维尔,范克里夫副警长以及米尔顿少校等人。他们的枪口都指向了黄飞鸿,就连脸上还带着淤青的蔡茂仔,也不例外。
“看见了吧,黄师傅,现在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说着话,戴平安抬起枪口,顶在了黄飞鸿的心上。
“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再杀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