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依恋。

因为对他来说，只有当父亲“出现”的时候，他才是个正常的孩子，才有其他孩子哪怕吵闹任性也能拥有的“母爱”。

可是他饿着肚子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爸爸”的时候，对方却说他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那时的绝望，他至今没办法忘记。

曲思恩从孤儿院把他带回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有个家，可结果他只是有了一间大很多，漂亮很多的房间。

他经常不在家，偶尔也会带不认识的女人回来，让他喊阿姨。

他不喜欢她们。

他从小在霍菲菲的神.经.质.般的高压控制下生活，他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样子，也总是能看清楚那些女人又是什么样子——曲思恩的眼光总是不太好。

姜未橙一直让他回家，可对他来说，那里根本不是家，只是一栋冰冷的房子。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姜未橙的那栋老屋。哪怕只是住了一个多月，下雨天会断电，会发出吱吱嘎嘎奇怪的声音，可他还是觉得很温馨。

“下雨天去接你，是因为担心你……”

她蹙眉，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背你回家是怕你用坏掉的高跟鞋走路脚会疼……想去郊游写生是因为可以和你一起去……”

抱着她的少年说着说着，圈着她的手臂愈发紧了一点，像是怕提起这些，又会惹她生气，她又会想要赶他走。所以，他要先抱紧一点。

姜未橙没挣扎，她大概有点明白他在说什么。

“给你做饭的时候我很开心，第一次的确是故意的，不过那时我真的不会**蛋以外的菜……”

“收到你做给我的衣服我非常高兴，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给我做衣服……”

“想要你去看我比赛是因为我知道我会赢，想和你分享胜利……还有，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九月二十五号，不算什么大日子，曲思恩因为忙于工作，完全将这事给忘记了，就连礼物都是助理代买代寄的。

可她却记得，还给他买了蛋糕，陪他一起过。

说到底，他不需要多漂亮多大的房子，多昂贵多精致的礼物，他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真心陪伴他、关心他，会和他笑笑闹闹一起回家……

一顿亲自动手做的简单晚餐，一件不花钱却很有意义的礼物，切蛋糕时的陪伴祝福……所有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我很高兴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有你陪我一起度过……我知道，我的出发点不对，我错了，我和你道歉……可你之前问过我，我的‘真的’在哪里，这些就是我说的‘真的’，它们真的有……”

哽咽之后，他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委屈。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不生气了。”

“那你能不能一直对我好？”不会因为他乖，或是不乖，而改变态度。

她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开口应他：“好。”

姜未橙没有办法拒绝。

这样子的霍曦尘，可怜又可爱，让她的心柔软到不像话，她哪里拒绝得了。

她也根本不想拒绝。

++++

傍晚的时候，意犹未尽的霍曦尘一步三回头的勉强跟着她出了主题乐园。

他没说什么还想玩，不想走之类的话，但她看得出来，于是安慰道：“H城也有很好玩的乐园，等回去了找个休息时间再带你去！”

“谁说我还想去乐园了？”他转过头，伸手勾住她脖子，“我就看看建筑，大门还挺好看的……”

姜未橙忍笑：“那H城乐园你去不去？还有H城海洋乐园。”

“……去。”他看了她一眼，又伸手去揉她头上的熊耳朵，“我陪你去！”

“行吧，陪我去。”

她晚上还要去和若顿的同事吃饭，这顿是工作饭局，她必须得去，不过霍曦尘有点不乐意。

“所以你要抛弃我了？”回程的地铁上，他一脸不爽。

他原本还想带她去吃大餐的，之前在乐园里时，他都已经做好的攻略，找了一家特别浪漫的店，连位置都悄悄订好了。

“这是工作，我也没办法。”饭局之类的，吃着都让人心累。

正说着，姜未橙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他瞥了一眼，脸色微变。

电话是曲思恩打来的，他明天在S大有个讲座，今天提前过来了，想问一下霍曦尘的情况。

“你已经到了吗？”姜未橙听完对方几句话，抬头问面前的少年，“你要不要，和你爸一起吃晚饭？”

霍曦尘：……

++++

珍宝阁是S城有名的本地私房菜馆，姜未橙到包厢的时候，若顿的其他同事和本城实体店的几位经理都已经到了。

几位经理是东道主，和她一起过来的市场部同事是客人，客人明天就要走了，这顿饭是给他们践行的。

果然如同姜未橙所料，菜没吃几口，对方就开始敬酒。

姜未橙其实酒量还可以，有时候哪怕喝多也不过晕睡一小会，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同事形成自己酒量很好的概念，市场部同事都以为她不太能喝，加上这次出差合作还挺愉快，见对方敬酒，两个男同事便把大头拦下了。

姜未橙象征意义般喝了几口，一边看其他人聊天笑闹干杯，一边安静自在的吃菜。

这家菜品真的非常好吃，但是价格也很贵，不过经理们宴请他们总公司的人，属于公账，自然会挑好的来吃。

饭局中途，她听见这边经理出去洗手间回来时，和隔壁包厢的人碰到，互相打了招呼。

回来之后，那个经理便有些感叹的表示事事多变，说隔壁是亚仁服饰的人，亚仁以前在本地市场占有率很高的，但这一年，大概因为原本的何总进了医院，董事们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弄得小何总压力很大。

这经理说着，又感叹还好自己是若顿的人，全国前十服饰品牌到底不一样，无论市场行情如何变化，永远能走在时尚前端。

服装这个行业，唯有不断的创新再创新，才能始终走在前列！

这番话说的不错，既突显了自家公司，又不着痕迹贬低了同城同行业的其他公司。

姜未橙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汤，S城确实不算大，遇到也不奇怪，不过她觉得应该不会巧到某种地步。

结果，还真的巧到了某种地步。

姜未橙进洗手间的时候，听见某个隔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珍宝阁的洗手间非常漂亮，是正方形的，洗手台位于中间，正反两面都是那种类似梳妆台的圆镜，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排着，周边还缀着一个个小灯泡打着柔光，从圆镜的间隙可以看到对面的人。

姜未橙在这一侧的洗手台洗手，对面，隔间的门开了，一道略微虚浮的高跟鞋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旁还有年轻女孩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怎么样？陆主设，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喝都喝了，你现在让我走？”凌厉的女声因为呕吐而略显虚弱。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刚才应该拦下的！”

“你拦有什么用，现在人家就要看我喝。”陆可冉小心翼翼漱了口，用助理递来的纸擦干净水珠，示意对方打开化妆包，让她补妆。

小助理显然完全是陆可冉这边的人，看到自己老板脸色苍白手指发抖还依然强撑着补妆，再开口时带了点哭腔：“都怪何总，今天不是说好要过来的吗，现在人家以为亚仁不重视他们，才会故意为难你。可你是设计师啊，关你什么事呢……”

“行了。”陆可冉心情极差，又不能解释她和何温的关系不如从前，于是瞪了小助理一眼，对着镜子刚想涂唇彩，突然想起什么，把唇彩还给助理，取了粉饼过来。

她细细补好粉，打开手机美颜相机，四十五度抬头，用俯拍角度拍下了自己妆容精致却略显苍白的模样。

美颜相机强大的功能根本无需修图，陆可冉稍微调了下色，用了一种冷色日系风格，然后上传朋友圈。

配字：微笑着努力下去，坚持！为了梦想，也为了……

后面一个“为了”，她用了具有想象空间的点点点。

别人不懂，但她觉得何温应该能看明白。

哪怕他不在这里，她也想让他知道，她现在是为了谁在努力，为了谁才会喝酒喝得脸色这么苍白。

当然她也更加希望，他看到朋友圈心软了，直接过来找她，和她一起应付剩下的半顿饭局。

陆可冉发完照片，心情变好一点，接过助理递上的唇彩，倾.身小心涂抹。因着这个动作，视线角度变化，透过圆镜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了洗手台另一侧的人。

纯白的明澈柔光下，姜未橙安静站着，拿着纸缓缓擦手，那双手可真美啊，白嫩细长，那张脸也美，莹白透粉，眉眼沉静柔美，看起来气色极好，几乎不用美颜就有了美颜的肤质。

陆可冉几乎是有些自嘲般笑了笑。

“陆主设？”小助理不解唤她。

“你先出去等我。”

对方不明所以，但胜在乖巧听话，闻言放下化妆包，说了声在走廊等她，便出了洗手间。

“怎么又这么巧？”陆可冉不着痕迹的挺直了腰，重新以一个优雅的动作继续涂唇彩，“你该不会是在故意和我巧遇吧？”

姜未橙将纸丢入纸篓：“为了什么，就为了看你过得有多不好？”

陆可冉停下动作，她的指尖因为这句话，颤抖得有些控制不住。

她从以前就知道，姜未橙绝对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但她没有办法，从何温和她在一起开始，她就注定和她是敌人。

“我过得不好？那你又过得有多好？”

陆可冉眉峰一扬，整张脸愈发犀利：“我好歹是富家千金，生活无忧，学业出众。我可以选择出国，也可以选择帮我喜欢的男人打理公司，我才二十六岁，但我已经是主设计师了！你自己说说，你距离这个位置还有多远？等你什么时候爬上我这个位置，再来嘲笑我的生活吧！”

姜未橙淡淡笑了笑，面对被击中弱点而激动的女人，没兴趣继续落井下石。

然而陆可冉却拦住了她：“姜未橙你知道吗，你是个失败者，因为我的存在，你只能避走异国，失去你追了几个月才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男人，这么轻易的被我打败，不得不放弃喜欢的人，放弃一切离开，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一下子找回了这阵子失去的东西：“而我，我至少很勇敢，我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争取！去努力！而你——只会逃避！”

“争取？”她比陆可冉还要高一些，即便穿了休闲鞋也能和穿了高跟鞋的她平视，“我认为，争取的原则，应该建立在礼.义.廉.耻的基础上。

你所谓的勇敢，是不顾道德的谎言，你的种种举动，只能用小三定义。但小三，起码正大光明，坏也坏的坦然。

你呢，在他面扮演所谓的知心朋友，可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懦弱、胆怯，只敢偷偷在我面前绞尽脑汁的扮演小三。”

姜未橙凑近她，仔细看着对方略显憔悴苍白的脸：“你连小三都不如。有句话你应该听过——那牌坊你立着，高兴吗？”

“你——”陆可冉气得发抖，扬起手就朝她脸上打。

但姜未橙早有准备——实在是她对陆可冉的人品没什么信心，怕她说不过就动手，于是快狠准的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直接照着她的脸给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非常响亮清脆。

陆可冉倒退两步，差点撞上镜子，她完全被打懵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姜未橙打了。

“你……我要报警！”

姜未橙打了一手粉，有些嫌恶的重新洗手：“报警？因为我自.卫吗？”

显然，她洗手的动作又一次刺激到了陆可冉，她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她的心颤了颤，一层层的委屈将她重重包围。

她知道自应该避开姜未橙接这个电话，会更安全，但她就是想在她面前接，她想让她知道，曾经属于她的男人，现在是她的！

“喂，小温？”她放任委屈上涌，声音里带上一丝淡淡的情绪。

“喂？你没事吧，你们还在珍宝阁吗？”何温显然没有听出这一丝委屈，他其实并不想打这个电话。

他知道今晚亚仁有个应酬饭局，还挺重要，但每次只要一想到饭局，他就会想到以前很多次，他丢下姜未橙赶去饭局陪陆可冉的场景。

陆可冉遇到难题他跑去帮她这并没有错，但每一次，发生这事时，他和姜未橙都会弄得很不开心。以至于他最近有点排斥，但他也明白这样不好，是迁怒。

他今天借口公事还没完成，说要晚一点到，但现在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他看手机的时候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他能看出来她似乎有点不太好，犹豫之下打了这个电话。

他把车停在珍宝阁大门的马路对面，降下了车窗：“我现在就在附近，你行不行，需要我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骂人不带脏字的橙橙大家还喜欢吗？

你们造吗，甜甜和打脸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先打陆，之后再打何，何是要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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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这章节（字数是双更鸭）是周四的更新，这本周五要上夹子了，很重要，周五的更新不能放在凌晨，得放在晚上23点（21号），大家记得看好时间来看~周五我会多更点补偿大家~（等周五之后，以后的更新时间会放在晚上9点半到十点之间）

然后，喜欢这个故事的小可爱，希望都能开通后台的自动续订功能嘤（因为订阅对作者非常非常重要，不然大家都养肥，也不来订阅，我码字超级没动力的……）

【指路：个人中心——账务——VIP服务，然后会跳出一排关注中的文章，找到我的这本书，把“自动订阅”改成“是”就可以了！】

放心，你们要的甜甜和各种打脸都有，故事才刚刚开始，我文品是出了名的好，自动续订值得拥有（捂脸）

谢谢大家！

最后，给开自动订阅的小可爱说个小笑话：

现在，橙橙（微笑脸）：嗯，很能干。

以后，橙橙（抗拒脸）：唉，太能干了……

绿茶又能干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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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红包继续，求营养液鸭鸭鸭~~

☆、Chapter 17

Chapter 17

这句话让陆可冉一个激灵, 瞬间从被姜未橙打耳光的愤怒里清醒过来。

何温说他在附近，问她需不需要过来？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说的附近就真的是附近。她当然想让他过来, 她发朋友圈的目的就在此。

他最近待她说不上多冷漠, 可肯定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她心里其实觉得委屈，哪怕她那晚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呢？喜欢他又不是什么错，她是外貌学历配不上他, 还是家世配不上他？至于这么冷淡？

像今天这样的询问,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难得的温言软语。

她很想说好, 但偏偏她现在不能说！

姜未橙也在珍宝阁，她是不可能让他见到她的——尤其在她这么狼狈的一刻。

陆可冉调整了语气, 不仅得拒绝，还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没事, 对方的确比较难缠，不过我可以搞定, 你今天也工作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会帮你处理这边的。”

“好的，我知道了。”何温升上玻璃窗，重新启动了车子, 在挂电话之前, 还是电话那头的人道：“抱歉，可冉。”

这句话, 为的是这阵子的刻意冷淡, 也是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友谊。

只可惜，陆可冉没有听出来。

这句抱歉，让她压在心里许久的石头缓缓落了地。

然而直到她挂上电话的时候, 才发现姜未橙早就不在洗手间里了。

她对着镜子，细细看自己的脸，对方下手不轻，脸似乎有点肿了。她心里又涌上愤怒，对着镜子小心补粉。

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但是这一巴掌，她早晚会打回来！

++++

同一个夜晚，同一座城市的另一家餐厅内。

这是S城最近很热门的网红餐厅，以唯美浪漫的气氛以及套餐为主打，靠窗的某桌，气氛却不太融洽。

霍曦尘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沙拉，听完了曲思恩讲述的过往。

“我去做鉴定书，不是想让你离开家，而是在我感觉，你一直都很介意父子血缘这一点。我想让你知道，我照顾你，带你回家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而是因为我想照顾你。”

霍曦尘嗯了声，看着他认真的说了句谢谢，没有多说其他什么。

曲思恩捏了捏鼻梁，轻轻叹口气。今晚霍曦尘肯见来他，并且愿意坐下和他吃这顿饭，在他看来已经算是冰释前嫌了。

但这几年，他真的越来越弄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归根结底，也只能说是叛逆期。

如今两人关系算是缓和了，曲思恩又提出让他回去住。

“宿舍挺好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住校吗？”霍曦尘不愿意回去，原因太多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曲思恩对他根本没有义务和责任。

他不希望自己是个负担，更何况，姜未橙那边他是不会让的，要真住回去，感觉以后站在她面前都没有底气。

“怎么，知道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认我这个爸了？我好歹养了你七年，你也喊了我七年爸！”

“你不会后悔吗？”他抬头，眸色深幽。

曲思恩显然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言下之意，他笑着道：“别傻了，我能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我可以住公寓那边吗？别墅太大，你也总是不在。”

“可以。”各退一步，曲思恩可以接受。

“谢谢。还有，以后也不要给我卡和零花钱了，其实我自己有打工，钱也够用。”

“给未橙打工？”他失笑，“你怎么想的？”

“我想和她学画画，打工我另外有工作。”他大约从初三开始就一直有投稿手绘插画和封面画，其实这几年也存了不少钱。只是这些，曲思恩都不知道，他一直想让他读经营管理，毕业后可以直接进若顿。

后来知道他喜欢画画，也不过只退了一步，表示他可以学设计，但对他以后走上画画这条路一直很反对。

“她是服装设计师，你跟她学画画？”

“我觉得可以跟她学到东西。”

不知怎么的，曲思恩又想起之前那晚在步行街上见到他们的一幕。

其实理智告诉他有些事真的不可能，就算霍曦尘有什么，姜未橙也绝对不可能；但感觉上却依然不太舒服，并且这种不舒服的心思才是更让他感觉不适的。

真的是想太多了，大概当时那一幕太突兀。

曦尘他，才刚刚十八岁，又好像非常受女生欢迎，在他身边多的是青春可人的年轻女孩子……而且，说到底他跑去接近她，也是因为想要气他。

现在两人关系和缓，这件事也算到此为止了。

“也行，你长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这时的曲思恩不会知道，在不久之后，他会多么后悔这天晚上的这个回答。

++++

两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转眼，圣诞就快到了。

这两个月，姜未橙终于将自己在若顿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最后一个项目，圆满完成。

新的秋冬男装上市后反馈很好，销售数据远远超过了春夏款，他们整个设计小组都被发放了奖金。郝主设和设计总监盖尔再三挽留，也没能改变她辞职的决定。

曲思恩的追求是一个原因，《霓裳》女装设计大赛入选决赛是第二个原因。

这次大赛入选决赛的作品一共有三十套，所有入选作品都会匿名在网上公布，决赛除了评委打分之外，网络人气打分也是最后决定奖项的重要标准。

而她需要在1月决赛来临前将这一套三款的衣服都做出来，届时去B城参加现场展示决赛。

冬天的傍晚，年轻的大男孩披着一身夕阳冲进她家老宅的院子。

“听说你失业了，橙橙？”

她最近在院子靠东墙一片做了个玻璃暖房，不大，也就十来个平米，放置了藤制桌椅和躺椅，方便画设计稿、晒太阳以及喝下午茶。

姜未橙正在画配饰的详细线稿——这是打算搭在参赛主设计图作品上的，闻言头也不抬：“厨房有刚做好的赤豆小圆子羹，自己去盛。”

“马上去。”少年将书包丢在一旁躺椅上，站到她身侧看她画了一会，伸手安慰般揉了揉她头发：“橙橙，就算是失业也要努力认真工作哦！”

这鼓励小孩子的语气和动作让她无语，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喜欢胡乱喊她，一会是姐姐，一会又是橙橙。

她一开始还纠正他，后来发现完全没用，就随他去了。

霍曦尘穿过客厅时，看到设计桌和制衣桌都是乱七八糟的，尤其制衣桌，碎布料和配饰丢的到处都是。

他熟门熟路的给她收拾起来。

等到外面天色渐暗，姜未橙拿着设计图进客厅时，发现工作区域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设计图被整理放好，各种工具归位，大块的布料卷起归位，小块的也没有丢，都放在配饰的收纳盒子里。

姜未橙一直都没有请新的助理，并不是她不想。

记得两个月前，她重新发布的招聘启事再次等来了新的面试者。结果面试到一半时，正巧霍曦尘下课过来。

他把背包一丢，朝沙发上的男生看了眼，直接在他身旁坐下。面试的后半程，他全程冷脸，时不时对男生的回答报以轻微而不屑的嗤笑，闹得好好一个大学生，中途数次脸红。

姜未橙瞪他两眼，他还一脸委屈的别过头不看他。

等到面试的男生走了之后，他立刻上前，手臂一伸勾住了她的脖子，把人拽向自己胸口：“干嘛重新请人？有我还不够吗？”

姜未橙被他勾习惯了，也不觉得违和：“你今年高三，学业重功课多，一不缺钱，二也不是没地方住，你凑什么热闹！”

“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替代我啊！我有这么容易被替代吗？”不光替代他的位置，还会住他的房间，吃她做的饭，享受她的各种温柔待遇，光是想一想他都快气炸了。

他很不高兴，缠着她各种碎碎念，又撒娇表示自己想继续和她学东西，每天下课后都会过来，硬是让她把招聘启事给撤了。

“你爸他——”

“他归他，我归我，我跟他说过要和你学东西的事，他也没反对。而且，我每天过来，可以继续给你当助理，你也不用给我工资，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你知道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每天晚饭都没有着落……”

他像个尾巴一样，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姜未橙被他缠得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她又不能真的怼“你以为我是你妈”这种话，肯定会伤到他。

可他那么高高大大一个男孩子，一点自我认知都没有，挂在她身上超级重，她肩膀都要被压塌了。

她几次想要冷脸，可每回刚有点苗头他就立刻咬着嘴唇露出委屈的表情。

姜未橙：……

行，你牛，都听你的！

最终，她答应不再招人，助理的活依然交给他，他像以往那样下课后就直接过来，晚饭也在她这里吃。之后，他又顺理成章问她要回了院门、大门以及房间门的钥匙。

院门大门她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房间的钥匙干嘛？你不回公寓住吗？”

“看情况啊，如果哪天你事情多，我肯定要留下帮你，那忙到晚一点的话我还回去干什么，直接和以前一样住你这里不就行了。”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转回头再看，便会发现所有事情又恢复了原样。

他常常借口跑来跑去麻烦不回公寓，等吃了晚饭帮她做点琐事，就直接住下了。

她偶尔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尤其当每天傍晚，高高大大的少年单肩勾着背包，一手提着菜、水果或是牛奶饮料之类的东西，用钥匙打开院门，露出灿烂明媚的笑容朝她喊“我回来了！”的时候。

又或是她下班晚回家，推开屋门发现灯光明澈，少年系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随即笑着朝她道“你回来啦！”的时候。

总会有种微妙感浮上心头，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才十八岁，还在读高三，根本就是个孩子。

这样偶尔冒出来的念头，她最终总会一笑置之。

厨房传来香味，她把手里的设计图放下，才走到厨房，他已经端着菜出来了。

“你怎么又做晚饭，不是说我来烧吗？”她进厨房把其他两个菜也端了出来。

“我喜欢做饭，尤其是做给你吃。”他搁下菜，一边侧头看她，一边解下围裙，那双深黑明丽的漂亮眼睛，专注的凝视她，帅气又温柔。

只可惜，姜未橙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那你作业做了吗？你是不是明天要考试？”

火力全开，逮住机会就甜言蜜语的霍·心机·曦尘：“……”

气成河豚！

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讨论作业问题的男生一点都不帅，他拒绝回答。

吃完饭霍曦尘又主动收拾，结果洗碗时不小心打碎了盘子，划伤了手。

他坐在沙发上，伸出手让她给自己处理伤口。

“怎么又受伤了，我说过拿画笔的手很重要，就不能小心一点？”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

一次打篮球扭到，一次切菜时弄伤，这次是打碎盘子。

少年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拧着长眉低软着嗓音抱怨：“好疼啊，橙橙……”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撒娇的语气，不过伤口挺长一条，她给他消毒时自己看着都觉得疼。

他的手长得非常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肤色又白，只可惜先前的伤口还没好，又添了新伤口。

“很疼？”

“嗯。”他斜靠着沙发，没受伤的手撑着脸颊，不动声色又朝她挪近了点，歪着头去看她的脸。

她有一张好看又温柔的脸，鼻尖小巧微翘，眼眸清澈，垂眸替他处理伤口时，格外专注，低垂的睫毛浓密的像小扇子一样，偶尔轻轻拂动一下，就仿佛在他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她发上的香气，霍曦尘觉得自己满心欢喜，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蜜糖水里。

“疼怎么也不见你记？”她给他消完毒，估摸着这口子有点长，创可贴贴不住，便又低头去医药箱里找纱布和胶带。

“你别凶我，我受伤了，你该抱抱我……”他语带委屈。视线却停留在她粉色的嘴唇上，怎么也移不开。

怎么办，好想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亲她了。

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他探头，就一定能亲到她。

会是什么感觉？

她的嘴唇一定很软，尝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味道，像果冻？还是软糖？

少年心底的荡漾在她手机响起时消失，他看见她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曲教授。

又来了，这个老男人！

霍曦尘见识过他以往追其他女人的状态，没有一次比得过这次的架势。

++++

曲思恩的追求是姜未橙辞职的另一个原因。

这两个月，他一改先前的方式，转而变得积极起来。

花束和各种礼物层出不穷，礼物并不贵重，都是一些小蛋糕和精致甜品巧克力之类的，且全部都没有落款。

一开始，她还退回花束和礼物，可后来送东西的人都只将东西留在前台，连签收的程序都免了，她想退也无处可退。

偏偏除了这些，曲思恩一次都没有约过她。

她想找他谈，把事情说清楚，对方要么不承认花和礼物的事，要么就表示自己最近有些忙，很少待在H城。

到最后，连姜未橙自己都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他送的。

这次对方打电话来，终是提出邀约，表示自己暂时有一段空闲时间，约她后天晚上吃饭见面谈。

其实她现在辞职了，无论对方是不是在追求送礼，她只要无视就好。

可偏偏现在她和霍曦尘关系这么好，曲思恩到底是他养父，那边她也不能当完全不认识，所以把话说开，说清楚，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挂上电话后，霍曦尘炸了。

“你后天晚上要和他吃饭？！”

“怎么了？”她搁下手机，继续给他把纱布裹上固定。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后天晚上怎么能和他约会呢！”

“不是约会。”她处理完他的伤口，开始收拾医药箱。

“不是约会为什么要约圣诞夜？”他拧眉瞪着她，“圣诞夜你只能和我一起过！”

姜未橙：……

那种感觉又来了，微妙又荒唐。

她看着他眼底的怒气，那里面似乎还带着另外一种情绪。

“你该不会是——”话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也太无稽了吧？

十八岁的高中生，本质上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什么？”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让他的心跳忽然剧烈。他以为她会说什么，一时间竟不知道如果她真的问出口，自己该怎么回答。

承认吗？

然后直接抱住她亲？

心脏在少年的胸口砰砰跳动，那么剧烈而无措。

可她偏偏没有说下去，害得他各种失落。

“后天是圣诞夜的事我真忘了，不过我和你爸有正事要谈，你别捣乱。”

“你都辞职了还能有什么正事……”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种语气，好像她和他爸是同一辈的，而他只是个夹在中间的孩子，“不行，后天你只能和我一起吃饭！”

姜未橙这次没理他，她也没觉得这事需要和他解释。说什么？说他爸追求她追求的太烦了，她又不能直接让他滚，所以出去和他面谈吗？

她起身去放医药箱，他看着她的背影沉下脸色。

他太了解她，她不搭理，代表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她后天一定会去。

他眸色沉郁的盯着她的身影片刻，在她转身时轻轻落下了眼帘，没让她发现自己眼底的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