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琳和王自用在三月初八下午出发,两夜一昼连抢带走,穿越一百二十里路,在西店子堡附近洗劫了肃州卫的牧场、又一把火烧了两山口营,初十午后,赶着成群牛羊出现在求援的金塔寺堡附近。
金塔寺这个地方,在肃州北部的边墙外。
边墙内就是两山口营,肃州参将赵之瑞,就是领兵从这出去一路往南走,再向东抵达八十里外的金佛寺堡。
而张天琳是从金佛寺堡一路往北,再向西走到两山口营,看见营地空荡荡,拿走能拿走的东西,放一把火烧个干净,往北出边墙去了金塔寺。
这段边墙因为沿途缺口太多,只是名义上的边墙,长城本身穿过了北大河与鸳鸯湖,就有缺口,大河西段的长城内外都是荒漠,虽说地势不算平坦,但沙窝太多,关外的风一吹,沙子经常会把某段长城埋了。
张天琳率军出关都没打扰别人,百十个沙袋往城墙根儿一铺,连人带马拉着车,就连小羊羔子都能蹦着登上城墙。
金塔寺堡外面围攻堡垒的人是粆图台吉,全心全意、一意孤行,搞了个混成骑兵千人队,从刘承宗那领了自北路突进肃州的命令,到了金塔寺傻眼了。
他这七百余骑,由一百二十具装骑兵、二百四十中装骑兵以及四百轻骑组成,有一千五百匹战马,冲击冲撞能力极强,仗着自己认路,端着蒙古大汗的白纛,在关外行走非常猖狂。
说起来也是他倒霉,他确实认路,但没有靠近过金塔寺这边的边墙。
沙漠分为两种,一种叫戈壁、一种叫沙窝,前者是接近硬质路面的粗砂砾,骑兵通行无往不利,嘉峪关外很多地方就是这种路面。
而后者沙窝,是细沙,地质松软而高低起伏,人马在沙窝上头都不太好走。
临着肃州北部边墙七八十里地,是戈壁,但靠近边墙的三四十里地,大部分都是沙窝。
粆图台吉的具装骑兵在这种地形,他冲不起来啦!
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想办法打边墙外的金塔寺堡,粆图台吉有精兵七百,堡里边军只有二百三,但这事它有血脉压制,大明边军对蒙古骑兵,蒙古兵在心理上就先矮了半截。
而金塔寺堡的守军非但不慌,还有点跃跃欲试。
七百多个蒙古兵、一千五百多匹战马,反正周围都是沙窝子,打起来谁他妈也别想跑,这对过惯苦日子的甘肃边军意味着啥?
过年了!
堡子里弟兄都板着手指头算开了,按炮弹打完火药用光,肉搏战己方死一半对方全灭算,活下来人均六个头、十二匹马。
粆图台吉还没近堡五里,堡子里一帮莽夫就群起响应,纷纷向金塔寺堡守备李君恩表达自己的创业渴望。
也就李君恩是个稳重人,顾虑到屁股后头参将领军出征边墙守卫空虚,才制止了手下健卒想扛着小炮儿出城野战的想法。
李君恩也有创业热情啊,他的想法,是先引诱蒙古兵攻堡,等他们攻不下来再杀出去,稳妥。
但这就让粆图台吉很不快乐。
别说攻堡了,刚走到堡外二里,先被俩伏在沙丘后的小兵点地雷炸上天好几个,十余轻骑去追那俩小兵,临近堡子又被佛朗机炮轰轰打。
等到军队在堡外一里地摆开,士兵下马打算把壕沟填平,又被石炮、火炮轰了一阵,更是惊了战马,硬生生有个兵被踩死了。
粆图台吉放弃了,领兵撤围,转而利诱,告诉守军我这有羊羔子,投降一起吃啊。
守军都不搭理他,心说弄死你个小鞑子,啥东西不是我们的?
这么硬挺着围了两天,两边心里都打鼓,粆图台吉想的是再不出来跟我野战,就要耽误军情了;堡子里李君恩想的是,参将去南边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边内出啥事了吧?
就在这节骨眼上张天琳来了。
浩浩荡荡的五千多人越长城而来,把粆图台吉吓得要收拾细软逃跑,堡垒守军士气大振,一股脑的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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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个人,只留了一个看门儿的。
李君恩被俘的时候满脸晦气,谁能想到长城里边杀出来的居然会是敌人呢?
粆图台吉领军回来时,只见到金塔寺堡的守军被下了军械,还没高兴呢,就发现张天琳的兵不仅仅要下掉金塔寺守军的兵甲,一群如狼似虎的元帅府老兵把他的人军械也下了。
就见张天琳张开胳膊搂着他,不住感慨:“大元帅真是神机妙算,我就知道大帅一定会派人到这边来接应我,战马兵甲我收下了,你告诉大帅,张天琳必不辱使命。”
粆图台吉的汉人言语很好,字正腔圆,但这会一急就结巴,整个一阿旺附体,张嘴就是:“阿巴阿巴。”
顿了好半天,粆图台吉才道:“不是,大帅是让我率军踏沙进肃……”
话没说完,就被张天琳要杀人似的目光瞪了过来,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柔和而恬静,充满佛光,边笑边摇头,边往一边走:“不行,台吉这个汉话还得练练,俺过天星是个粗人,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塘骑在后边被追上了,我先不陪你了,打完仗请你喝酒。”
说罢张天琳就翻身跨上战马,对左右下令道:“野战左旅左营,牵马披甲!”
随着军令,乱糟糟的沙窝子里,三千余骑纷纷穿着别人的铠甲、牵起别人的战马寻找站位。
就听张天琳道:“都有马了,拿好你们的骑矛,跟我收拾屁股后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肃州参将!”
他们来得快去的更快,渐行渐远的队列里,粆图台吉在金塔寺堡外,左看看、右看看,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王自用,他的兵跟自己的兵差不多,身上都没啥像样的装备。
“王会首,这……”
王自用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他这支军队除了兵,所有东西都是抢来的,台吉放宽心,等他赢了我们就有装备了,没事,过天星能打,我们宰只羊吃吧。”
粆图台吉摘了头盔,懵懵懂懂的挠挠脑袋,又问道:“可我看他们没有骑矛啊,我的具装马队,骑矛都留着呢,他们没拿。”
王自用找羊的动作顿住,返身看向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摇头道:“拿着呢,过天星说火枪就是他的骑矛,张益德有丈八蛇矛,张天琳有十八丈蛇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