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铳、小炮都架上了,但不是瞄‘祖宽’的,而是准备防御‘祖宽’背后不存在的追兵。
驰击中的赵之瑞,看着渡河明军像梦游一样的行为,人都傻了。
赵之瑞从前是肃州参将,自从被刘承宗击败,逃进凉州每日殚精竭虑想着怎么能干刘狮子一家伙,直到凉州断粮,这才捏着鼻子随大流降了刘承宗。
因为揍过张天琳,被张天琳要来当副将,每天看见的都是人心险恶啊。
好端端给你过来当副将,你他妈弄十个护兵盯着老子上茅房,拉屎都怕被炸上天!
就这紧盯慢防的工作环境,赵将军精神压力大得整天做噩梦,以至于他上了战场带兵都不好好干,在镇筸军侧翼晃悠,内心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所在的军队在会战中被击败,毕竟这是双方投入三万多军队的大战场,一旦被击败进入追击阶段,刘承宗都不一定能保住小命,更别说他一介副将了。
可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刘承宗赢得舒服,尤其不能是因为自己做出的贡献而大获全胜。
所以他就单纯的出工不出力,找着机能离开中央战场,就一路跑到渡河明军这边了,只要把他们在河岸拦住,也算完成任务。
偏偏,湖广来的兄弟们啊,一下子就让他感受到了久别重逢的热情好客。
赵之瑞本来的想法,是像他在东边干的事儿一样,让马兵围着敌军,在百步外哐哐放铳。
可一看雷时声这么热情,专门让士兵从军阵中间让出一条路来,还摆好了火枪火炮却不向他们瞄准,这种迎接他的准备,直接让赵将军的大脑死机了。
撒意思嘛?
赵之瑞干脆改变战术,挥舞战剑让部下将火枪收到肩上,抽出骨朵金瓜雁翎刀,从湖广军让出的通道鱼贯而入冲了进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渡河的湖广军撞得七零八落、穿阵而出。
等他在湖广军西边集结马队回马再战时,雷时声的渡河的两千来号人已经四处溃散,不成阵型了。
河那边没来得及渡河的湖广军,则在惊慌之下放弃渡河,生怕赵之瑞沿着浮桥冲过来,丢了兵甲辎重一路朝东逃去。
这帮人很快就被几里之外等候多时的祖大乐捡走,一个湖广营就没这么没了。
渭河北岸耀武扬威的赵之瑞经过这样一场战斗,心里头那点儿只想出工不出力的怨气也没了,反倒觉得自己在凉州随大流投降刘承宗是因祸得福。
跟这帮迷糊蛋联军打会战,能赢了才怪!
刘承宗押着中军抵达抵达中央战场时,四面八方捷报频传,战役在他眼中完全是大局已定。
只有张天琳在报告:“大帅,敌将所率步军两营,仍在负隅顽抗。”
刘狮子其实觉得,人家也不能说是在顽抗,更像是被动还手。
你张天琳的下马骑兵贴上去跟人家打,人家就结阵跟你打;其他三面没人打,士兵就在那站着,像见了猫的老耗子,动都不带动的。
刘承宗对镇筸、毛葫芦两营的架势感到疑惑,因为看阵势,更像是这帮人主动从挖掘出壕沟、土垒的阵地冲出来作战的。
但主动进攻的军队,怎么会把仗打成这样……大汗表示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
不过比起祖宽的命运,杨正芳的运气其实好多了。
刘承宗赶到战场前线的时候,高应登标下的士兵已经找到了祖宽,这是个平民子弟爬到明军最高官位的狠角色,刘狮子本来是想招降的。
但这个倒霉蛋连人带马中了七枪,躺在战场上出气多进气少、一个劲大口咳血,四个营的军医官看了都摇头。
因为祖宽身上没外伤,七颗铅丸里只有一颗属于重铳的一两五钱重弹,那颗重弹打到了祖宽的坐骑头上,直接把战马打死了。
余下六颗,全是加装的三钱鸟铳弹,祖宽的铠甲很好,是外棉内铁的棉铁甲,六颗铅丸都没能破开他的棉铁甲。
他身上最重的伤,一是左腿被战马压折、二是肋骨被变形甲片撞断了三根。
这种内伤,别说军医在战场环境上没能力医治,就算到了药物充足的后方,人能不能活也跟医师没关系,全靠八字。
倒是祖宽部下的游击将军祖承勇运气好,放铳时身前有个百总挡着,眼看百总落马、战马人立,他当时就翻下马去,躲在马尸后面捡了条命。
直到战后被高应登的兵从战场上翻出来,整个人全须全尾,毫发无损,当场就降了。
旌旗猎猎的虎贲军大营阵前,跨坐马背的刘承宗扬鞭指着镇筸兵军阵道:“他们已经没多少战意了,让你的人撤退百步,派人招降他们试试。”
杨正芳在战场上,正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
打,打不过。
跑,跑不了。
他都快疯了,第一次后悔自己带兵走得太快。
走那么快干嘛啊?咱明明是七千山地步兵,却火急火燎跑到大平原上挨顿锤。
这会儿正琢磨后路,根本没有跟元帅军继续顽抗下去的意志。
“撤退百步?”
张天琳面露难色:“大帅,卑职以为,先拿火箭炸他们一顿,再招降是不是更容易?万一步军撤下来他们跑了咋办?”
刘承宗看看站在战场上的镇筸军,又看看张天琳,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家伙的想法。
他不是怕人家不投降,他就是单纯想炸人。
刘狮子笑道:“你是觉得在北边那个营寨,白修了是吧?”
张天琳一下就被说中了心事儿,不好意思地咧嘴傻乐,心说还是大帅懂我!
刘承宗没好气地指指他,随后才攥着马鞭指向东西两面,道:“西边有你营下马兵,那是赵之瑞领兵?再往兴平县还有和硕特营的一千骑,就等着敌军往那边逃呢。”
“东边也不用担心,虎贲营的左光先已经引一千骑过去了,刚回报说这边枪炮连天,引得咸阳老百姓都手拉手到塬上看热闹了,观者如堵!”
“去招降吧,不降再说,你修的营地能用上,今夜在那休息。”
说罢,刘狮子这才伸出手来张开五指又狠狠攥住:“最迟三日,我们北上收拾那两万明军,打出个天下震动,再回来打西安城,此战……足可使我军于关中取得优势,令满朝士夫夙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