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梁伯伯说的百分百是气话,他就是急的。”
雪乔哥小声地安慰我,“不过你奶奶,她为什么要勒自己?”
“乔哥,这你就外行了,奶奶那样明显是要勒死鬼,老人家刚刚是被鬼上身了。”
纯良对着雪乔哥解释,见他讶然就继续道,“我就这么说吧,我姑的奶奶绝对是牛人,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老人家临了临了做了件大事儿,对我姑的爱没说的,姑,结果是好的不?奶奶……没白勒吧。”
我绷着身体点头,结果特别好,周天丽被铁链子绑着带走,牛头大哥亲自坐镇,她连骂我都做不到,铁线封嘴只是开胃小菜,到了下面,且有的刑罚,可是我丝毫没有开心或是庆幸,脑中的画面,全是奶奶呼扇着身体咬牙勒住脖子时的揪心和悲怆。
拿出钱包递给纯良,“你快去跟住我爸,银行卡里有六千块钱,是我攒的,密码都是零,你找个机会,把钱给我妈,我怕他们缺钱……”
说着,我又看向孟雪乔,:“雪乔哥,你也一起去吧,我没顾得上看奶奶的遗体,不知道她脖子上有没有红印子,麻烦你帮我奶奶好好整理下,别让她哪里不妥当了,等我爸爸情绪平稳些,我会去同你们汇合。”
他俩没多说,抬脚就朝着爸爸追去了。
我靠在墙边,望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其实我明白,爸爸推开我是对的。
换句话说,他应该在六年前就推开我,这样,家里人就会少更多的磨难了。
世间的规则,真的是给好人制定的,我努力的活着,谨小慎微的积德,牛头大哥却说连我死了都没地方叫屈,想来也是可笑,我跑了这么多的丧,哭了那么多场灵堂,自己的亲奶奶走了,却没有办法为她好好的哭一场尽尽孝心。
多么糟糕的开局呀,连希望都没升起,就要你做好失望的准备。
我连委屈都不能去说,抱怨两句就是我在撒娇?
撒你个腿儿啊!
默默地转身,我兜里还有零钱,可以打车去殡仪馆附近,等爸爸情绪平稳一些,我在过去帮忙。
记得爷爷走的时候,爸爸以为会在城市里扎根,不需要再回农村,就给爷爷葬在了临海市很贵的一处墓园里,那里背山面海,风景秀美,甚至能远远的瞰到临海市的繁华,小时候我哪次去爷爷的墓地,都似郊游爬山,念叨的只是累,一点都不恐惧。
如今家里条件差了,但爸爸也不能把奶奶将单独葬回村里,即便临海市的墓园价格能高一些,如果只是合葬,我想只要再交一些刻碑之类的费用就可以了吧。
就是我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同意我跟着出殡祭拜。
心头难受的紧,视线微转,天花板处有探头探脑的白脸,抬眼一看,一个小男孩儿慢悠悠的从天花板里拱出来,扁扁的纸身贴在棚顶,死黑的眼仁还在瞄我,四目相对,他硬生生扯出一抹笑,童声阴狠,“小阴人,你居然害我天丽姐姐被阴差抓走,等我告诉主人,必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麻了个臭比的!
你个破纸人还跟的挺紧!
我瞬间就怒了,脚下跟发令枪响了般溜着墙根助跑,燃符就要开抓,“我让你个耳听报先死无葬身之地!!”
烧不死你!
小男孩儿大惊,薄薄的身体贴着天花板就朝楼下飘,“主人救我啊!”
我脚下一跃,“你给我下……”
“小姑娘!!”
手臂猛地被护士一抓,“医院不允许有明火!你烧什么呢!!”
我差点被她拽摔,摇晃几下灭了符纸,“对不起。”顾不得解释,推开她的手就朝楼下狂撵,“给我站住!”
右臂滋滋拉拉的传出痛感,小男孩儿神经病一样又开始嘿嘿嘿的发笑,“来呀,来呀!”
我循着他的纸身一路追到楼下,却见他朝着医院后花园飘去,形态真的很像一个风筝!
楼外下起了大雨,雷声隐隐,小男孩儿身影虚晃的飘到花园里的一处路灯上方,坐在上面就朝我笑,“小阴人!我看你怎么在雨天燃符,想抓我?你还嫩点!!”
雨水很大,我身上的衣物很快就浇透了。
九月底的凉风来回抽打,头发也跑的散开,湿淋淋的贴在脸上。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事,一个纸人却不怕水,骑在路灯上,模样狡猾而又贼精。
行!
算他有点道行!
我喘了几口粗气,余光一扫,周围的低矮林木中亦有很多探头探脑的黑影。
难怪他往这里跑,脏东西多是吧。
可这群脏东西只是对我鬼鬼祟祟的张望,并未一拥而上!
看向路灯上的小男孩,我神叨叨的笑了,“小纸人,你也只能动动嘴了,有本事你过来灭了我,我一命顶你们几命!!”
小男孩儿脖子一梗,“你少吓唬我,我家主人说了,你的罩门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只不过他要养精蓄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等他倒出空了,就要你给我们做替身!”
“替身?你个纸人有魂有魄么!”
我笑了声,雨水流进嘴里,“我人就在这里,你让袁穷出来杀我!让他来啊!!”
谁躲谁孙子!
小男孩嗤笑出声,坐在路灯上方还挺怡然,“你不要激我,留你多活两天是我主人大发善心,你这个阴人,做了先生又怎么样?还不是靠着蒋月娥引来鬼卒帮忙才能抓住我天丽姐姐,不然你早就被掐死了!鬼卒一不在,你连我个纸人都对付不了,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沈万通还不如收我做徒弟!起码我能飞天遁地,你只是个废物点心!”
“你妈……”
我咬牙憋回脏话,不能犯口舌,默念冥想,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脑中画面狂闪,继续默想,四御天神,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手上符纸在雨中燃起,霎时间有气迎身,我单脚猛然一跺,“祖师爷助我一臂之力!!”
小男孩儿大惊,“哎别!!”
我掐诀就将燃烧的符箓朝他打去,“太上老君,普在万方,弟子有难,化秧为祥!破!”
符纸如火苗一般在雨中朝着小男孩儿飞去,他惊恐的簌簌飞起,薄薄的身体异常灵敏,我绷着口气,指诀还在掐着,似推动者火苗前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还是我道行不够,火符推得很累,中指沙沙的疼,我咬牙上提符箓,“灭!!!”
滋啦~!
符纸居然被雨水浇灭了!!
脚下一个踉跄。
火灭的瞬间好像烫到了我的指尖,刺刺的疼!
怎么回事!
小男孩儿飞的很高,小纸腿盘着,折叠似的,低头一看符纸在他脚下的位置熄灭,不禁哈哈拍手大笑,“不行的,你功力不够,打不到我,哈哈哈!小阴人,你打不到!废物废物,果然是废物!”
雨水浇的我身心冰凉,一口牙都要咬碎!
顾不得手疼,我转脸朝旁边低矮的林木中一跃,打不到你还打不到别的脏东西吗!!
手上抓出一个黑影,指上掐诀,直接点化黑影天灵,“幽厉之气,太阴之精,同聚吾旁,变幻成形,焚符诵咒,速檄雷霆!灭!!”
黑影发出惨叫!
顿时便和雨水化成虚无!
“小阴人!”
小男孩儿蹲回路灯上大喊,“枉你还自称善人!他们并没有招惹你!你在滥杀无辜!!”
“你教我做人?”
我迎着雨抬脸瞪他,“鬼东西,休想用道德绑架我,让袁穷滚出来!!!!”
音一喝,我瞄着躲闪的黑影再次抓出一个,“从今以后,他吓我一次,我杀他一只!他吓我两次,我杀他一双!!袁穷!给我滚出来!出来!!!”
哀嚎声四起,我像个疯子在雨帘中穿梭抓鬼,眼睛红着,整个人接近癫狂!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胸腔里都是无名的火,还有数不清的恨,符纸接连燃起,黑影从手里捏化,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吓我,但他们偷偷摸摸的藏在这,就是想找机会对我下手!
凭什么我做善人就只能布阵防守!
凭什么我就非得等!!
我就要进攻!
我要杀!!!
“袁穷!”
浑身湿透了,我并未觉得冷,可能是心太冷,脑中不停的回放着奶奶用红线勒着脖子的画面……
一幕幕不停的闪,奶奶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窒息!
我可以死,但我受不了亲人为我遭受磨难,“袁穷!你出来啊!!”
黑影四散而逃,你看看他们多没出息,只会暗搓搓的藏匿吓唬你,待你爆发了,他们反而会装无辜,一副我已经是一缕气了,你居然还要灭了我?
用道德绑架我?
不好意思。
我没道德了!
来呀!
有本事就反杀了我!!!
右臂依然生疼,可我体力却越发不支,许是这一刻的恨意怀揣了太多的无奈晦涩,我太多委屈,燃起符纸只够能抓到身边的影子,但他们闪的越来越快,小男孩儿还在高高的路灯上瞧热闹,“哎呦,小阴人!你不行啦!没劲儿啦!哈哈哈!!”
“啊!!!!”
我想我距离疯子就一步之遥了,脑中有细丝紧绷,踩着石阶借力,我出腿就朝路灯杆子上踹去,“你给我下来!!”
为何我练了这么多年,依然菜的很!
就像是那年蹲在洗手间窄门上方的娘娘腔鬼,他不下来,我就毫无办法!!
“下来!!!”
雨水让地面变得很滑,空气中湿漉漉的都是泥土的味道,我身上沉的要命,跃起飞踹,路灯纹丝未动,小纸人张狂发笑,我却被柱子的反作用力推得脚下连连后退,即将滑到的瞬间突然撞到了人,闷声响起,背身被迎入温热的胸膛,我惊讶的回过头,:“谁!”
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很年轻,个子很高,长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不是那种大张旗鼓喧宾夺主的好看,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贵气,白净清隽。
如同书中所写的世家子弟,不羁中又散发着翩翩风度。
男人左手撑着雨伞,右手还伸在我脸前,导致我这一回头,脸差点被他的手掌包住。
雨珠滴滴答答的敲击着伞面,伞下有片刻的静谧。
我惊讶于他的外貌,惊讶怎么会有人在暗夜的大雨中突然出现。
几秒之后,他眉头微微一簇,“你怎么会招惹这么多脏东西?”
我站稳就发现还靠在他怀里,脚下忙退了几步,“你是谁?”
他没急着开口,而是伸直胳膊,将伞继续撑在我头顶,哪怕雨伞边沿的雨水全部落到了他肩头,他也不甚在意,听着雨滴的跳跃声,他视线微抬,望向我刚刚出脚的路灯,貌似发现了灯罩上的耳听报,“你想灭了那小东西?那是纸人吗?”
我没说话,心头跃起警惕,可右臂居然不疼了,这说明……
男人没危险?
他不满我不答话,神情稍显不耐,右手直接掐诀,速度极快的弹出一张燃火的符纸,火光汹涌的穿过雨帘,灯上的小男孩一脸怔愣,似乎没想到火符打的这么快,傻了半秒他才窝身要跑,没待飞起,双腿就被火符击中,耳听报嗷叫了一声身体就呼呼起了火。
纸身燃起,火舌狂卷,大雨也救不了他!
雨中多出了一颗火球,耳听报身处火中,煞白的脸还看着我们,死黑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角和口鼻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嘴大张着,似痛似惊,“你……”
话没说完,头就被火舌烧光,纸沫子飘飘荡荡的化在了雨水里。
我惊惊的看着烧光的耳听报,难怪这纸人有点道行,居然流血了!
袁穷给它喂血开光的?!
转回头我看着男人更是惊讶,“你是先生?”
我一通冥想祖师爷,上蹿下跳的打不着,他居然一下就击中纸人了!
干啥。
来给我上课啊!
“不算是,业余爱好。”
他漫不经心的应声,眉梢眼底带着几分吊儿郎当,说实话,他这穿着打扮的确太不像先生。
我好歹是一身中规中矩的运动服,他呢,黑色修身机车服,敞开的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t恤,颈上还带着银白色软链,整个人像极了那种不学无术只会游戏人间的浪簜公子。
见我打量他,男人反问我道,“看样子,你是先生?”
我点了下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这种情形下承认自己是先生说不清的丢人。
显然他不是外表看着的不学无术,人家那道法一照量就比我高。
还是高出很多那种。
业余爱好?
完了。
沉痛打击。
四处看了眼,黑影都不见了,心里仍是憋闷,但没必要继续发泄了。
“我还有事,谢谢你了。”
转身我就要走,手臂一紧,我回头看他,“怎么?”
“你没说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