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殿中。
往日金碧辉煌,玉满廊阁的大殿,此时却像是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侵蚀,虽称不上破旧,却已无赵禾十几年前所见的奢华、堂皇。
空旷、宽敞的大殿内,上百朝臣队列整齐地站立王座之下的玉阶两旁。
一个个神情肃然端庄,一道道目光随着走在殿内中堂过道上的元姜与赵禾的脚步缓慢移动。
山鄞高坐王座之上,在其身旁靠后少许有一略小的王座,上面端坐着皇后万元萨。
内廷禁卫统领顶盔贯甲立于山鄞王座左侧之前,另有四名内廷禁卫则分别侍立于高台四角。
原本在此有四十名禁卫守护随侍。
但山峭认为国都乃王国核心,整个王国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故此离去之时,将王室宫内的禁卫高手抽掉走大半前往北线作战,仅留下少许实力较弱的禁卫充作仪仗听用。
若非内廷禁卫统领忠心不二,山峭甚至连他都一并抽走。
“嗒嗒~嗒嗒~嗒嗒~”
伴随着空寂的脚步声,元姜带着赵禾来到王座下玉阶前站定。
元姜拱手向山鄞行礼。
“陛下!臣已将罪臣赵禾带到!”
山鄞点点头,略显憔悴的面上闪过一片酡红,忍不住捂嘴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去,山鄞才缓过气来,勉强打起精神看向下方沉默站立的赵禾。
“赵禾!你可知罪?”
赵禾抬头看着王座上那个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王国之主。
王国亿万子民之主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孱弱如病夫的人?
自己随便一根手指就能将其碾死,但他却只凭一纸谕令就将自己打入死牢。
若非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是不是自己这辈子都会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日夜遭受‘蚀骨罡风’摧残折磨。
他凭什么可以一言而决自己的生死?
这一刻,赵禾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平之意。
当一个人拥有远超他人的力量之后,必然会不满于锁困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规则与规矩。
这些规则与规矩如绳索一般缠绕全身,令他感到牵绊与放不开手脚。
最早的修行者就是这样产生的。
因为拥有力量,所以不甘平凡,因为拥有力量,所以不愿久居人下。
赵禾望着王座上那个憔悴、孱弱的病夫,脑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吾堂堂大丈夫,岂能受缚于病夫之手。
当年山氏一族既然可以夺取焰氏之王位,那吾又为何不可以取而代之!
此念一生,赵禾的心不禁怦怦直跳。
在张克的梦境中,刘邦、项羽见到始皇出巡的壮观场面时,前者发出赞叹‘大丈夫当如是也’!而后者则说出:‘彼可取而代之!’
这是两个盖世豪杰发自内心的憧憬与羡慕。
赵禾此时此刻的心意就如当初的刘邦、项羽一般。
在被打入天牢的这十几年,每日子午两刻的‘蚀骨罡风’如同无数利刃一般一层层地剥着他的皮肉、筋骨、神魂。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
而每被折磨一次,他心中法怨毒与愤恨就会增长一些。
赵禾无数次地后悔自己当日回返国都的举动。
他本以为自己光明磊落的认错行为会令他人赞叹与敬佩。
在他看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可以保证永远不会打败仗,何况自己那一战的落败非自身指挥失误,而是意外导致。
既然自己已经认错,大不了被训斥一番也就罢了。
怎料想刚一回返国都就被打入天牢,若非岳丈求情,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他此刻还记得自己当时那恐惧到极点的狼狈样子,这被他视为此生最大的耻辱。
两日之前当元姜告知国君暂时赦免自己罪责时,赵禾心里的第一念头不是庆幸与感激,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怨恨。
这怨恨不止针对国君山鄞,还包括他的岳丈、妻子、家族、相熟的好友及王国的每一个人。
在自己回到国都时,每个人都将战败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为什么没有人为自己说一句好话?
被打入天牢之后,那些亲人、朋友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己?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落井下石?
这一丝怨恨之意在经过两天的沉淀后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在看到山鄞的一瞬间产生了数倍的增长。
赵禾从未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而是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每个人都应该围绕着自己生存,每个人都应该心甘情愿地去为自己奉献、付出。
从万人敬仰的英雄到成为阶下之囚,这等心理上的打击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尤其是在这两天中得知与自己齐名的火无垢在西线战线上战果非凡。
居然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了一千八百万人的进攻,并获得了一个‘连城铁壁’的显耀称号,而不禁这更令赵禾心理失衡。
加上十几年的牢狱之灾与日夜凌迟也似的折磨,使得赵禾的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
此刻听到国君山鄞的质问,赵禾心底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而当他看到王座前仅有的五名内廷禁卫后,这一念头更是快速成长壮大。
山鄞的质问在空寂的大殿内回荡。
殿内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禾,他们也都好奇赵禾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在山鄞发出质问后,赵禾既没有立刻回话,也没有向山鄞行礼,而是沉默地站立着,如木桩一般矗立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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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姜见此情景心头微微一紧,转头用饱含怒意的目光示意赵禾跪地谢恩。
而对于他此时表露的神情,赵禾似乎没有看到,或者说他虽然看到,却没准备回应。
山鄞双眉一挑,第二次沉声喝问道:
“赵禾!你可知罪!”
赵禾抬头望着王座之上的那个身影,沉默了片刻,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呵呵~~!”
在朱雀大殿这等庄严肃穆的地方,他突然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当即令殿内之人为之侧目。
赵禾的笑声先是如窃窃私语般轻微,可数息之后,其笑声变的狂放而又肆无忌惮。
“呵呵~~!知罪?
哈哈哈~~~!敢问陛下,我究竟所犯何罪?”
赵禾突然向山鄞发出一声厉喝。
此言一出,殿内众多朝臣无不脸色大变。
内廷禁卫统领双目闪过两道毫光,踏前一步,高声喝道:
“赵禾,尔居然敢在国君面前咆哮放肆。
来人,将罪臣赵禾拿下!”
“喏——!”
王座四角的四名内廷禁卫应诺一声,闪身冲至赵禾身前,四人掌中各自爆出一团金光锁向赵禾双臂双腿。
这一下鹊起兔落,快如电光石火。
元姜心头大震,连忙开口为赵禾辩解道:
“陛下,赵禾刚自天牢出来,尚未能调整...”
没等他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色剑光,就像黑暗中闪过的电光一般迅捷。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到那四名内廷禁卫上半身突然断裂,分为八截落于地面之上。
“啊~~!赵禾,你在干什么?”
“赵禾,尔岂敢如此妄为?”
有朝臣难以置信地发出惊呼。
另有数十名朝臣高声喝道:
“护驾——!”
大殿之内刹那间腾起数十道光辉,一名名文臣武将激发血脉神通冲到玉阶旁,挡在王座之前。
但也有数十名朝臣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悄悄向后退去。
内庭禁卫统领在感受到天地元气震荡的瞬间便冲到山鄞身前,双手一张,一团淡金光幕自掌中迸发,将其本人与国君山鄞、皇后万元萨护在其中。
同时悄然激发秘术,通知殿外值守的内廷禁卫前来护驾。
与此同时,见到禁卫被杀,山鄞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把攥住,血液为之凝固。
元姜目光呆滞地看着大殿地面上那鲜红的血迹,心神一阵恍惚,只觉那血色不断地扩大,似乎要将自己淹没。
“赵禾,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口中发出喃喃之语。
赵禾甩了甩手中由‘空间裂痕’神通凝聚的空间之刃。
望着脚下横陈大尸体及面上透着惊惧之色的山鄞与身前众多面色紧张的朝臣,突然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受涌入心底。
“哐——!”
朱雀大殿的殿门被粗暴地从外撞开,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内廷禁卫冲了进来。
“锵锵锵~~锵锵锵~~”
一道道凛冽的寒光自众多禁卫的手中闪动,此外更有一团团霞光自每一名禁卫的心脏处迸发而出。
天地元气剧烈地震荡着,数十种神通顷刻之间就要发出。
这一瞬间,赵禾骤然感到自己被数十道攻击锁定。
赵禾冷哼一声,左手衣袖向外一甩,一道半透明的空间波纹如水一般向外荡开。
“噌——!”
一声犹如布帛撕裂的响声传出,那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内廷禁卫在被那空间波纹荡过脖颈之后,一颗颗头颅似被无形之刃斩落,‘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着。
数十道血泉从一个个兀自站立的禁卫脖颈出喷起,片刻之后,才一一软倒在地。
而此时,殿外影影绰绰还不知有多少内廷禁卫向大殿闯入。
赵禾右手一张,一团灰色气团脱手飞至朱雀大殿门口。
“蓬~!”
灰色气团炸开,顿时凝结为一道坚不可摧的石墙,将大殿门口完全堵塞。
朱雀大殿修建时使用的石材都是坚硬的特殊条石,且为了确保安全,当年还请张克设计了‘小金刚磐符阵’,可以说坚固到了极点。
除了大殿正门这个出入口外,其它墙壁屋顶即使是元神真君也很难短时间将其击破。
但此时大门突然被赵禾以神通‘化气成石’封堵,反倒让殿外的内廷禁卫无法进入其中救驾。
在赵禾施展神通之时,十数名文臣武将各自施展神通朝赵禾发起攻击。
一道道飞石、金剑、火蛇闪耀着光芒穿空飞射,更有一道道电光、阴影飞梭带着雷霆之音与呼啸之声穿向赵禾。
但见赵禾身形一晃,一圈灰白色的罡风旋转于身体表面,任凭何种攻击临身,都被那旋转的罡风还原为天地元气。
不得不说赵禾天资卓越,其在天牢饱受‘蚀骨罡风’吹拂之际,居然领悟出多种神通。
此刻他施展的便是攻防一体的神通‘大风卷’,其转动之际能将凝聚到天地元气磨灭还原,威力相当之强。
赵禾一击将朱雀大殿殿门封闭之后,转身顶着数十道神通一步一步向王座前走去。
“轰轰轰——”
一道道神通闪耀着灵光在他身上炸开,却无法伤其分毫。
赵禾一边向前走,一边高声喝问道:
“当我在与敌拼命厮杀这时,你却在宫闱之中与妇人嬉乐!
当万千将士与百姓被敌人的铁蹄蹂躏时,你却在朱阁大殿之内与人饮宴!
当无数国民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时,你却在华庭暖帐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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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鄞——!
看看吧!
如此繁华昌盛的王国在你的手中居然成为被他国肆意蹂躏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