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尹姁撇了撇嘴。“你别看她身子小,修行可深。虽然蔡大家没说,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这小姑娘十有八九是蔡大家专门为周将军准备的,这房中的学问简直比权姊姊还高明。现在还和蔡大家一样纸上谈兵居多,再过几年,蔡大家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将军,你想不想也养几个这样的婢女?”
“我不要那样的婢女,总感觉……怪怪的。”孙策岔开话题。“你还看医书?”
“也没专门看,就是去本草堂的时候听了一些,觉得有意思,便找书来看了看。”
孙策笑了起来。“很好,看来我们家又要出一位神医了。”
“嘻嘻,我可成不了神医,我只想学一点医术,有个小病小痛的,也不用大惊小怪的麻烦别人。”
“这也是本事。”孙策亲了亲尹姁的额头。“继续努力。”
尹姁略通草药,当初何家有个巨大的药房,就是由她管理的,他和她的第一次也是在那个药房里。他在南阳推行新政,建本草堂,尹姁就持了本草堂的股份。南阳是药材宝库,这几年本草堂的制药水平不亚于南阳铁官的军械水平,尤其是依照郗俭的方子研制的伤药供不应求,利润丰厚,尹姁也积攒了一趣÷阁不少的私房钱。不过和有工坊在手的袁权、有家族支撑的麋兰比起来,她那点钱也就不起眼了。为了能让自己有一技之长,看些医书是她最自然不过的选择。
有竞争,才能激发潜力。
受到孙策鼓励,尹姁劲头更足,翻身坐起,下了床,点起灯,转身回来,跨坐在孙策腰上,笑盈盈地说道:“将军,我帮你按摩吧,我从《歧伯炙经》里学来的。”
孙策嘴角微挑,目光从她脸上缓缓下移,落在她因姿势显得更加丰盈的双峰上,嘴有点干。
“按摩啊,好,好。”
——
船头,张纮伏在栏杆上,看着初升的明月在江面照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通道,听着江水拍打船腹的轻响,神情惬意轻松。
背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张纮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一眼。郭嘉摇着羽扇,脚步轻松地走了过来,见张纮看他,他笑了一声:“本想找先生对弈一局,消遣时光,没想到先生在这儿赏月。没打扰你吧?”
张纮轻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有事?”
张纮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飞庐上孙策的座舱。座舱的窗帘拉开了,里面有灯光,却不怎么亮。见张纮抬头,郭嘉也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与将军有关?”
“当然。”张纮说道:“关于正名的事。”
郭嘉走到张纮身边,负手看着江面。他想起荀攸的话,嘴角不由得挑起浅笑。正名二字看起来轻松,实际上极为麻烦,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我能帮什么忙,先生尽管直言。”
“你对我说说荀文若这个人吧。”张纮也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杨文先只是试探,真正能做决定的人还是天子和荀文若。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发现我有点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是答应,还是拒绝,又或是待价而沽?如果是待价而沽,他可能在什么样的价?”
郭嘉权衡了片刻,仔细考虑了张纮的疑问,却发现自己似乎也给不了张纮明确的答案。自从初平三年在邺城分别,他和荀彧有三年多时间没见面了。这三年时间里,荀彧在长安辅佐天子,推行新政,起起落落,现在终于取代了王允,成为朝廷重臣,与天子亦师亦臣,有着常人难及的亲密关系。尤其是纳弘农王妃唐氏为妾这件事,根本不像是他了解的荀彧做得出来的。
荀彧变化太大了,让人不敢相信。
郭嘉沉吟了良久。“先生,我可以和你讲讲我认识的荀文若,至于现在的荀文若是不是我认识的荀文若,我不能断言。真要论起来,与他见面最近的人不是我,而是先生。”
张纮点点头。“无妨,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最好是他幼年的经历。三岁看长,七岁看老,人不管学识才智如何,其行事准则大多和少年有关。知道他的过去,就隐约能知道他的后来,纵有出入也不会太大。”
郭嘉笑笑。“先生说得有理。这么说来,我更要仔细回忆一下了。文若长我七岁,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十几岁了,再往前的事,我也是听说,很多事未必靠得住,比如那传得甚广的德星会聚便是谣传,想来毋须我说明,先生也能看破。”
张纮无声地笑了,点点头。颍川离洛阳近,士人也多,对如何扬名有很多研究,互相提掖就是一个常见的手法。荀家最近几十年声名鹊起,一是因为荀家的确出了不少人才,二是荀家是炒作高手,即使在在颍川这个士人群体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和李膺、陈寔之间的互动最为高明。
郭嘉说的德星会聚就是其中一,说的是陈寔去拜记荀淑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仔细推敲就知道这件事不靠谱,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荀彧出生时,荀淑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他根本没机会见到荀彧这个人中龙凤的孙子。这件事的起源如何,没有几个人清楚,但荀彧无疑是受益者。在陈寔和荀淑两位大名士的加持下,他因为母亲出自唐氏的污点因此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荀彧把未成年的女儿许给陈群,也许就有报恩的意思。
这样的话,郭嘉当然不能说得太明白。即使是敌我双方,在背后说人阴私也是不合适的。有了这个理由,郭嘉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张纮都不能勉强。
得到了张纮的认可,郭嘉讲起了荀彧的传闻、轶事。他虽然和荀彧是同郡,私交也很好,但他对荀彧年轻时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很多都是传闻,是真是假,有的能说得清,比如德星会聚的轶闻,有的就说不清,比如荀彧体有异香的事。有人说他是天生的,有人说他是服了仙人所赐的丹药,哪个是真的,只有荀彧自己知道。
“文若的确可能修行过。我这么说有两个理由:首先他精力过人,记性也好,平时很少看到他读书,但经史他都很熟,尤其易经。其次就说到这易经了。荀家家传易学,由神君起,三世研易。荀氏的父辈出任二千石的不少,通权变是荀家的一大特征。”
“荀家的易学,你接触过吗?”
郭嘉很尴尬。“我经学是半桶水,只知道荀氏易学源自费氏易,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张纮笑道:“看来在易这门学问上,你我差不多。没关系,仲翔是易学大家,回头问问他这费氏易有什么与众不同。”
郭嘉松了一口气,有点庆幸遇到的是张纮,不是虞翻,虞翻说话绝对不会这么谦虚。他接着往下说。说完了荀彧的轶闻,便说了他与荀彧的交往。他与荀彧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仔细数数,也就是两三年时间,但他们很谈得来。在邺城的时候,因为要不要离开袁绍的事,他还专门和荀彧请教过。
有了真实见闻,郭嘉的描述变得详细起来,与荀彧见面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数家珍。张纮听得很认真,偶尔会问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不知不觉,郭嘉便说了很多,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嘴巴有点干。
“多谢奉孝。”张纮说道:“依你之见,荀文若能让步到什么程度?”
郭嘉咽了两口唾沫,润润嗓子,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他转头看着张纮。“先生,他虽然和唐氏是外亲,但唐氏毕竟是弘农王妃,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肯定和天子有关系。至于是天子为了笼络他,还是他为了取信于天子,这件事就说不清了。就事实而言,这已经不是我熟悉的荀文若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如果一定要我做个判断,我觉得除了废立,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件事的关键可能不在他是否同意,而是他能否压制住反对的声音。”
张纮沉默片刻,说道:“所以就这件事而言,我们和他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分歧,反而会共同的阻碍。”
郭嘉想了想,用力的点点头。“我赞同先生的这个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