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瞅瞅孙策,点点头。“天才。”杨彪顿了顿,又道:“能设计出这样的税制是天才,能让世家接受这样的税制更天才。”
孙策大笑,眉宇间有些自得,却又不甚浓。他举起茶杯呷了一口,又道:“税制是我设计的,但如何让这些世家接受却是很多人的智慧,尤其是两位长史。当然也有姑父的功劳,若非是你镇着,说不定真会有人打起来。”
杨彪谦虚了两句,心里却有些苦涩。孙策在会议之前就公布了一个收税方案,由年利百金起步,逐级提升税率,千金以上的税率过五成,一下子吓退了那些想投重金独揽生意的世家,给实力相对不足的中小世家留下了机会。经营海商能致富,但想成为巨富却不容易,财富相对平均,自然有利于孙策的控制。具体怎么执行,他没怎么参加讨论,但他知道孙策每天都会和虞翻见面,了解谈判的情况,有时候还会说得很晚。孙策说这些决定是集体智慧或许有自谦之处,但绝非虚言。
他知道孙策的心意。如果他愿意留下,他也将是其中一员,以他的辈份和身份,最大的可能是政务堂祭酒。孙策有意在江东建政务堂,正在特色合适的人选,他是最适合的。孙策已经通过袁权向他交过底,只是他一直没有答应。
杨彪权衡了良久,缓缓说道:“伯符,你觉得我还能活多少年?”
孙策看看杨彪。“以姑父的身体,至少三十年。如果能看开些,四十年、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杨彪笑了。“不用那么多,就三十年吧。”他转身看着孙策。“政务堂祭酒一年收入几何?”
“姑父要多少都可以。”
“一年千金。”杨彪竖起手指,示意孙策不要急。“我要一次性付清三十年,而且以我需要的方式。我要钱,你就给钱,我要粮,你就给粮,我要军械,你就给军械。”
孙策明白了,一手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一手抹着唇边的短须,笑而不语。杨彪有些紧张,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将一股股鲜血推向四肢百骸,连头皮都有些发麻。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郡学祭酒的薪酬是一年百金上下,他开出千金的天价,又要求孙策一次性付清,这非常过份,甚至是强人所难。实际上,他根本不指望孙策能答应,只当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不要在去留之间纠结。
天子信任荀彧、刘晔等少壮派,他就算回到长安,哪怕再任三公,也很难成为天子的心腹。与其尸位素餐,不如把自己卖个高价,为天子暂解燃眉之急,为朝廷尽最后一次力。他留在这里主持政务堂,教导出一批能够兼顾义利,践行儒门思想的学生,将来这些学生出仕,治理天下,也是他实现理想的一种方式。公私两便,既对朝廷尽了忠,也不辜负一身所学。
就在杨彪快要绝望的时候,孙策轻轻地说了一个字。“行。”
“什么?”杨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孙策举起茶杯。“君子一言。”
杨彪愣了一下,仔细盯着孙策看了又看,如释重负,下意识地举起杯子。“驷马难追。”
孙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招了招手,命朱然取来纸趣÷阁,放在杨彪面前。孙策说道:“姑父,你要的数量太大,仓促间无法备齐,可以列个清单,我派人准备,免得耽误了。朱然,为杨公研墨。”
“喏。”朱然取来一张席,跪坐在一旁,提起水壶,在砚里滴了几滴水,放了两粒墨,捏着研子,研起墨来。他手法平稳有力,清水很快就出现出墨丝,逐渐变浓。
杨彪一手铺纸,一手提趣÷阁,有些不敢相信。他根本没希望孙策答应,现在孙策不仅答应了,还要他写出清单。急切之间,他哪里知道该要些什么?
“伯符,这……”
“不知道价格?”孙策善解人意,拍拍手,叫来杨仪。“你等在这儿,杨公需要什么货物的价格,你就报给他。”
杨仪拱手应喏,笑嘻嘻地说道:“杨公,你想要些什么?数量多少?运往何处?希望什么时候交货?我建议不急就用水运,运费便宜。急就用牛车,南阳的黄牛大车载重千斤,日行五十里,最合算不过。”
杨彪哭笑不得。“伯符,这是不是太急了?我没准备啊。”
孙策笑了。“这么便宜的生意当然要尽快敲定,万一你回去一想又变卦了呢。”他重新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杨彪面前,自己端起一杯,有滋有味的呷了一口。“我听说天子聘后仅是黄金就要两万斤,总开支肯定超过三万金。我用三万金换你三十年,太值了。反正我身上有十几亿的债,再多三亿也没什么关系。姑父,你有没有朋友可以介绍给我?我是来者不惧啊。”
杨彪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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