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沮授听了,暗自皱眉。袁谭保持低调没问题,可是这话说得却有不祥。
刘备听在耳中,却是另外一个味道。当初他被孙策俘虏后,曾奉孙策之命攻击过袁谭,还险些死在袁谭的大营里。袁谭这话可有点讽刺他的意思。这袁谭看起来温润如玉,话说得也客气,里面却藏着针啊。你还当自己是四世三公的袁氏贵公子?四世三公的名头已经归袁耀啦,你家父子就是朝廷的逆臣。如果不是朝廷实力不足,早就剖棺戮尸了。
“不敢,再奉使君将令,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望能一雪前耻,助使君夺回汝南祖茔。”刘备拱手还礼,笑容满面。“将来使君百年之后能落叶归根,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两人针锋相对,话越说越尖锐,沮授忍不住出言打断。“二位使君,若能击败孙策,将来不论是把酒共欢也好,沙场争雄也罢,都来日方长。形势紧急,还是先说说眼前事吧。”
刘备转身打量了沮授一眼,笑着躬身施礼。“沮君,好久不见。”
沮授忍着不快,欠身还礼。
“钜鹿二贤,田公坐镇,沮君随征,无往不克。这次能有沮君佐军事,一定能奏凯而还。”
沮授眼角抽了抽。刘备这话什么意思?当面挑拨啊。郭图虽然不在这儿,但这些话迟早会传到郭图的耳中。郭图原本对冀州系就不满,只是限于形势,不得不暂时雌伏。听了刘备这句话,他要是没意见才怪。
“使君言重了,授只不过是一书生,查漏补阙而已。沙场争锋,还要看二位使君与将士用力。虽然如此,我不得不提醒使君,你虽习得吴王练兵之法,这几年在幽州战绩骄人,可是这次我们遇到的对手恰恰是吴王麾下精锐,绝非草原上的胡人可比,容不得一点侥幸之心。尤其是大河对面的高唐城,守将朱然虽然年轻,却是吴王身边的亲信。”
刘备尴尬地点点头,又有些惊讶。“朱然?是朱治之子吧?”
“正是。”
“那可太好了。”刘备兴奋地一拍手。“大河冰封,高唐就是一座孤城,纵使朱然有才,毕竟年轻。使君有二十万大军,何不包围高唐,生擒朱然,先拔个头筹?”
袁谭无语,向沮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着说。沮授会意,接着解释了一番。他们不是不想围住高唐,生擒朱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田丰与冀州世家商议,可以征发二十万大军,但二十万大军绝不是几天就能到位的,命令已经发出去十天,赶到平原的大军也不过五万多人,加上袁谭原来率领的主力,总兵力不到十万。
原本高唐城里只有一千多人,有十万人——即使这里面真正的精锐只有三万多人——足以攻克,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前两天,徐琨往高唐增兵了,一增就是四千人,统兵的就是朱然,如今高唐城里有五千人,而且全是训练有素的江东精锐。
高唐不是郡治,只是一座临河要塞——原本连要塞都不算,只是一座普通县城。袁熙与徐琨隔河对峙,占据了郡治平原,临河的高唐城才变得重要起来,徐琨才花心思整治城防,将高唐变成了一座要塞。
高唐城的规模不大,只要有足够的粮草,五千兵足可以坚守。朱然是孙策一手带出来的小将,以前没有过战绩,但有先例可循,吕蒙、蒋钦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们都已经成为江东军的新生力量,蒋钦刚刚在弘农建功,吕蒙坐镇河南,指挥调度有条不紊,俨然已经是一方重将,朱然如果和他们差不多,这高唐城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硬骨头,想啃下来绝非易事。
正常来说,攻城时的伤亡比例是四比一左右,考虑到江东军的实力,这个比例要再放大一些,大概在六比一,也就是说,如果不惜代价的强攻,将城内守军的力量消耗到不足以守城的地位,袁谭至少要付出两万人的代价。更麻烦的是即使袁谭愿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没人敢保证一定可以攻下高唐城。
徐琨增兵高唐,而且一增就是四千人,要死守高唐,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沮授也没想到。他本以为徐琨会放弃高唐,退守历城,毕竟那才是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徐琨总兵力不过万人左右,在高唐投入太多兵力必然影响历城的防守。一旦历城丢了,高唐守得再稳也没有意义。
但徐琨偏偏就这么做了。两军作战,最怕的就是这种意外。双方还没交手,徐琨就占了先机。他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方案,却也成功地打乱了袁谭的计划。
袁谭不能强攻高唐,只能改变计划,以历城为目标。徐琨派朱然增援高唐,历城兵力不足,必然要从其他地方调援兵,比如北海的沈友部,或任城的纪灵部,大规模的兵力调动需要时间,更需要转运大量的粮草,正是骑兵突袭的好机会。因此,袁谭希望刘备能率骑兵突入青州内部,奔袭增援历城的江东兵,为围攻历城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