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水翻流着,奔涌着,汇入水位因围堰而下降露出河道的浪荡渠、睢水,干涸的河道重新被水灌满,水位迅速上升,甚至漫出了河道,将两岸的将士卷走。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荀衍的阵地、大营就被洪水摧毁,汪洋一片,无数人和马在水中翻滚,发出惨叫,营帐、物资也被卷走大半,只有立在高地的逃过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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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驻马沙丘之上,看着眼前的滚滚浊流,心惊肉跳。
他多次参与军议,听荀衍讲解过大堰的修筑情况,知道荀衍下了很大心思,现在的崩塌不太可能是疏漏造成的,肯定是陆议事先做了手脚。但陆议做了什么样的手脚,居然瞒过了荀衍、董昭,让他很好奇。
荀衍是颍川人,董昭是济阴人,他们对浚仪的地理并不陌生,计划做得也很周密。
难道是许攸之前留下的残堰?赵云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将军,城时点烽火了。”身边的夏侯兰提醒道。
赵云举目望去,只见城中的山坡上点起了烽火,火光明亮,在夜空中非常显眼,即使隔着十里二十里都能看到。不用说,这是陆议给城西的徐盛发消息。
赵云忽然明白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收到徐盛率领水师到来的消息后,荀衍一直以为徐盛是来解围的,是来破坏大堰或者接应陆议出城的,但他想错了,陆议根本不需要徐盛解围,徐盛是来掩杀的。如今洪水横流,正是水师发挥的时候。荀衍安排重兵上堰,准备接战,正中了陆议的计。
若非如此,大堰崩塌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仅是被水冲走的将士就有上万人,那些上堰准备作战的将士就算没有被水冲走,也被困在了原处,束手就擒。此战过后,荀衍就算不死也废了。
“这少年……真狠。”赵云叹息。“水火无情,他能将水火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将来必是白起一般的名将。只是杀心太重,难有善终。”
夏侯兰看看赵云,欲言又止。赵云将陆议与白起相提并论,是不是太夸张了?
“撤吧,到下游看看,也许能救一些人。”赵云拨转马头,下了沙丘,踏着浊浪,向东急驰而去。夏侯兰等人紧紧跟上,三千多骑士,个个闭紧嘴巴,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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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陆议的消息,徐盛立即下令进兵,水师将士顺水而行,黎明时分到达浚仪。
黎明的阳光很灿烂,眼前却是一片狼藉,充满死亡的气息。浚仪城外的水已经退去,被水泡过的地面积满了淤泥,根本无法行走。浚仪城头戒备森严,大门紧闭,也没有出城的意思。几段残堰耸立在城外,五六个巨大的豁口让残堰看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口中的牙齿,虽然看起来狰狞,却没什么杀伤力。残堰顶部还有不少冀州军将士,他们也许是被吓傻了,明明地上的水已经不到膝深,他们却不敢下来逃命,龟缩在堰顶,绝望地看着到来的水师,摇晃着请降的白旗,跪倒在泥泞之中。
残堰向东,尸体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在岸上,有的在河中,更多的在河岸,这些冀州军将士大概还记得河岸在哪里,拼命想爬上去,也成功了,却没能逃出生天,溺死在岸边。不少人纠缠在一起,就像生死仇敌,但熟悉水战的徐盛知道,这是人在求生本能驱动下的愚蠢行为,面对汹涌而来的洪水,这些冀州军将士徒劳的想拽住任何东西,包括同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丧生。
水火无情,洪水带来的恐惧比刀剑更能摧毁人的意志。陆议在陈留城下一把火摧毁了三万陈留世家的部曲,这一次又用洪水摧毁了荀衍、董昭的五万大军,而且水还是荀衍、董昭自己筑堰蓄起来的。他来不来其实不重要,当他出现在中牟的那一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经过浚仪时,徐盛停住船,向城头的陆议挥手致意。陆议站在城头,在火中的照耀下,脸色明暗难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徐盛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不安,仿佛城头卧着一头猛兽,正欲择人而噬。
虽然他知道陆议面相儒雅,一点也不威猛,甚至有些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