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在哪儿?”
“紫金山,为阿翁选好的陵地。”
孙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紫金山在宫城外,甚至在建业城外,他暂时不用去见阿母吴夫人,还有机会解释此事。要是直接面对面,他还真不好处理。
孙策下了船,张、虞翻等人都迎了上来,一一见礼。因为孙坚的丧事在即,每个人都很严肃,神情肃穆。孙策也没多说什么,与他们见了礼,便径直回城。
阔别一年,建业城的规模更大了,虽然城墙还没有修筑完成,里坊街市却更加完备,大街两侧的楼肆建筑精美,风格统一,式样却绝无雷同,暗藏着主人家争奇出新的小心思。只是国丧期间,没有什么鲜艳的色彩,都被各种浅色素色的布幔、招牌遮住了,只有微风吹过时才会偶露峥嵘。
孙策心里有事,也没心情细看,队伍匆匆穿过城市,回到太初宫。他推说身体不适,斥退了群臣,让他们明天再来请见。张、虞翻等人似乎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纷纷告退,各回官署处理公务。大丧在即,年关将近,每个人都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
站在大殿前,看着远处的紫金山,孙策沉默了片刻,问孙翊道:“你知道交州的事吗?”
“听说了,不仅是臣弟,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
孙策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感觉如何?”
孙翊抬起手,摸摸头,眼珠转了两转。“王兄,除了报仇,臣弟没什么感觉。你要是愿意带臣弟去交州,臣弟做一个普通士卒都行。”
孙策转头打量着孙翊,眉梢扬了扬。两年不见,孙翊沉稳多了,看来钟繇那老狐狸很用心,教了他不少东西。“你也觉得韩义公该死?”
孙翊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非要在他和仲谋之间选一个,我觉得他该死。”不等孙策说话,他又道:“王兄,亲亲贤贤,亲在贤前,且春秋为尊者讳,为了一个韩当,闹得父子兄弟不和,不值得。”
孙策转过身,沿着走廊缓缓踱步。孙翊的答案并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莫说韩当的人缘不好,没人愿意为他说话,就算人缘好,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死定了,没有谁会愿意冒着得罪吴夫人和孙权的危险为他说公道话。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无辜之人,区别只在于该不该死而已。
孙翊心中不安,跟着孙策向前走。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王兄,臣弟……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不当问也问了。”
孙翊尴尬地挠着头。“王兄是不是认为仲谋不能胜任一州军事?”
“你以为呢?”
“臣弟以为……他虽不如王兄用兵如神,也不至于不如韩当。即使是仅论弓马,也与韩当不相上下。”
孙策停住脚步,扭身看着孙翊。“叔弼,这是你的意见,还是钟元常的意见?”
“臣弟的意见。”孙翊顿了顿,又道:“王兄若是以为不对,臣弟愿听教诲。”
“我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究竟是谁的意见?”
听得孙策语气不对,孙翊吓了一跳,抬起头,却发现孙策脸色阴沉,目光如火,心中更加不安。他咬着嘴唇,猛眨眼睛。孙策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他从小就这毛病,说谎被识破的时候眼睛眨得特别快。孙策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孙翊,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孙翊被逼不过,吞吞吐吐地说道:“钟……钟元常没说这件事,却和臣弟讲过巫蛊之变中李寿、张昌富的故事。臣……臣弟觉得,父子兄弟,疏不间亲,道理是一样的。”
孙策信了孙翊。一来孙翊没这么大的胆子,在这时候还瞒他,二来以钟繇那老狐狸的性格,也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授人以柄。说话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不过他不是孙翊,从来没有小看钟繇,也不会仰视钟繇,他不会相信钟繇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他们兄弟。
这是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