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愣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陛下,何必多些一举。此城虽险固,但城中兵力太小,不足以影响我军作战。沈弥虽受排挤,仕途不畅,但他的家人都在成都,岂敢轻易投降?”
“这也不一定。”孙策笑笑。
孙权疑惑地看着孙策,孙策却没有再说,转而说起了黄月英的构想。孙权听了,也很兴奋。如果能解决大型楼船逆水而上的问题,投石机、重弩等武器就可以参与攻城,破城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他也不会顿兵坚城之下。
虽说他现在还没有败,可是取胜的机会也很渺茫。如果孙策要履行当初的约定,随时可以赶他回长沙。
吴军大营在秭归县城西。这是一段相对宽阔、平缓的江面,在群山之中出现了一块盆地,秭归县最好的耕地就在这里,用来扎营自然是绰绰有余。扎下大营,虽然没有攻城,却等于切断了城中蜀军与外界的联络。以目前的形势而言,除非曹操亲自率部来援,否则没人有打破吴军封锁的实力。
楼船驶入深溪(今香溪河),朱桓与诸将在码头相迎,引孙策入营。
“如何?”孙策一边走,一边和朱桓、麋芳交谈,询问这几天的感受。
“峡江之险,名不虚传。”朱桓感慨道:“天地之力,不可等闲视之。臣今天算是明白了。”
麋芳也附和了两句。“臣也有此感。江中行船,竟比海中行船更难。换作以前,臣是绝不相信的。”
孙策摆摆手,将急着表现的朱桓推在一旁,叫过陈矫。
“季弼,这几天辛苦吧?”
陈矫微微一笑。“臣与二位君侯想法不同。如果非要在海上与江上选择一样,臣宁愿在江上。”
“为何?”
“江上风景好。”陈矫伸手一指,又道:“循此溪而上,不过一日水程,便是屈大夫旧居,还有祭祀他姊姊女媭的庙。若非战时,臣说不得便要访古去了。哪像是在海上,行上几日也看不到一块陆地,渔民都看不到一个,更别说屈大夫这样的前贤了。”
孙策大笑。“军旅劳累,季弼还有心情访古,看来精神甚佳。屈大夫旧居、女媭庙是当地百姓说的?”
“陛下所言极是。当地百姓除了知道屈大夫旧居、女媭庙,还知道不少其他故事,都是臣以前不知道的。依臣看来,这峡江的上古史足以和三代相比,只是之前注意的人太少,说楚人是蛮夷真是自大了。”
孙策打量了陈矫两眼,颇有些意外。陈矫是典型的中原读书人,仕途又顺利,眼界一向很高,尊崇屈原还说得过去,如此看重巴楚文化,甚至要破除楚人是蛮夷的旧说,实在不容易。
孙策和陈矫深聊了几句。陈矫兴致很浓,指着远处说道:“我听当地的百姓说,由此向西北行五六十里,有一座峡谷,崖壁上有许多悬棺,都是古人所遗。丧礼乃是大礼,能如此慎重的对待丧事,且将棺木吊到那么高的山崖上,想必他们的木学不差,绝非茹毛饮血的蛮夷。”
孙策大笑。“季弼,你能如此想,实在不容易。朕考你一个问题吧。若能答得上来,记你一功。”他转身又问朱桓等人说道:“你们也一样,答上来,记一功,另赏御酒一石。”
朱桓等人面面相觑,连连推辞。孙权却问道:“陛下,为何同样的问题,陈军师只记一功,臣等却可以另赏御酒一石?”
“这个你可以慢慢想。”孙策转头看着陈矫。“季弼这么关心当地事务,一定知道附近有不少盐井。”
“是,本地还不算多,最好最大的盐井都在江州一带。”陈矫随即又说道:“陛下是想问,为什么山地会有盐井么?”
“看样子,季弼已经知道了?”
陈矫笑道:“陛下,这个问题臣就不答了,还是留给几位君侯吧。他们记功,臣跟着喝几杯御酒。”
麋芳挤了过来,悄悄的问道:“季弼,这是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一石御酒全归你。”
“我若是告诉你,就失了陛下赐酒的本意。”陈矫拱拱手。“君侯,你还是自己想吧,不难的,尤其是对君侯而言。”
麋芳翻了个白眼,悻悻地走开了。
见麋芳碰了软钉子,朱桓摸摸鼻子,没吭声。孙权挠着头,想了一会,突然说道:“陛下,这片山不会曾经是海吧?”
“为什么这么说?”孙策笑道。
“呃……陈军师说,麋君侯应该能猜得出。臣想着,麋君侯以前是海中的水师,又是做海盐生意的,这盐大多来自海中,或许这里也曾经是海。”
麋芳如梦初醒,一拍手,大叫道:“没错。臣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叫麻姑的神女说过,沧海可以变桑田。沧海既然能变桑田,自然也可以变成大山。陛下,臣这酒算是稳了吧?”
孙策笑笑。“等你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一个故事岂能当证据?”
“证……据?”这下子,不仅麋芳、孙权傻眼了,就连陈矫都迟疑起来。
“当然,什么事都要有证据,否则就只是猜想。”孙策大步向前走去。“朕的御酒岂是那么好喝的?”
——
孙策巡视了大营,对大营的部署很满意,尤其是孙权的营垒。
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人,分作水陆两垒,孙权的大营扎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站在孙权的大营里,孙策甚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的感慨万千。
孙权的大营布局明显有孙坚的影子。当年孙策初学用兵,就是跟着孙坚出征襄阳,由孙坚手把手的教如何扎营,如何行军,如何战斗,如何撤退,一件件巨细靡遗。
这都是孙坚十几年的战斗积累的宝贵经验,千金难求。
若非如此,他很难想象几个月后能击退曹操,又战胜徐荣,守住南阳,也自然没有他今天的这一切。
他欠孙坚的太多,也正因为如此,才对孙权一忍再忍。
他希望孙权有一天能醒悟,能知足,安心做长沙王,让他不愧对孙坚,不破坏手足之情。
正当孙策沉思时,有人来报,沮授、郭嘉等人乘其他战船赶来了。孙策看了孙权一眼。“仲谋,去迎一迎几位祭酒吧。”
孙权喜出望外,躬身领命,匆匆去了。
孙策在朱桓、麋芳的陪同下,向下一个大营走去。
与孙权的大营相邻的是贾逵的大营。孙策一边走一边询问相关事宜,贾逵一一作答。贾逵只比孙策大一步,不过看起来更加老成,话不多,言简义赅,但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听说你的兵法是令大父所授?”
“是。”
“眼前这形势,可有破解之道?”孙策站住,环顾四周。
朱桓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贾逵不放。他多次向孙策推荐贾逵,孙策现在考校贾逵,如果贾逵的回答不能让孙策满意,那他的推荐就有过誉之嫌。如果贾逵的回答让孙策满意,不仅贾逵本人得到机会,他这个推荐人也跟着受益。既有识人之明,也有举才之功。
贾逵沉吟了片刻,躬身施礼。“臣昧死敢言,秭归虽险固,却非逆蜀必守之城,克之不难。只是伤亡会大一些,就看陛下舍不舍得。慈不掌兵,爱惜将士固然是美德,然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法正此举,不过是因人设计,试探陛下决心罢了。”
“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