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别说咱寻常百姓,就是这皇上贵妃也不见得称心如意。诸位,今日老儿言尽于此啊。”
楼下,说书人于欢呼声中谢幕,短短半个时辰便赚的盆满钵满。
楼上,作为评书主角的少年嘴角微勾,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尤其,是在他瞧见老儿手中那锭白花花明晃晃的银元宝时。
讽刺,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万顺:“主子,要不让雾月把娘娘叫出来,咱有事儿回宫说吧。”
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万顺深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自己。
毕竟宫外人多眼杂,处理后续会非常麻烦。
再则便是贵妃娘娘那个小祖宗……
万顺看得出来,自家主子还不想杀对方,若是想恐怕刚才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给他们关门的机会。
孤男寡女、眉来眼去,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别说主子了,连他万顺都觉得过分了。
换做别人,他早就“嘻嘻”着毁尸灭迹去了。
可这次他不能,因为他怕主子后悔。
“不必,让他们聊,”摇了摇头,少年眼底酝酿着暗黑的风暴,“如果她今日真要跟苏祈走,那我便放手。”
“那,那娘娘要是没走呢?”
咽了口唾沫,万顺在自家主子冰冷的语气中战栗。
是啊,要是没走呢?
少年垂眸想了想,倏地笑了。
只是这笑却比寒霜更冷,比砒霜更毒,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抹猩红的戾气。
怎么办呢?
打断她的双腿?禁锢她的灵魂?将她永远困在未央宫么?
可他好像说过,他只逼她一次的啊。
终于,他嗤笑了一声。
真可惜啊,他苏肆就是个卑鄙、不堪、低劣甚至扭曲的小人呢。
这样一个人,说话又怎么可能算数呢?
不算的。
不是么?
“我们认识也有好一会儿了,不知姑娘贵姓?”
包厢内,手拿银筷的姜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可瞧着对面清冷淡然的苏祈,这厮怎么看也不像个放冷气的人啊。
目光四下一扫,什么都没发现的她张口就来。
“免贵姓凌,单字一个青……”
说到这里,姜茶顿住了。
因为这句话她已经好久没说过了。
她曾有个化名叫凌青,取自名茶雾里青,当然,也因青与绿差距不大,勉强能算是茶的颜色吧。
毕竟,这“青”总比“绿”好听不是?
在外行走三年,她可就是靠这个诨名四处嚯嚯的……
“凌青,好名字。”
闻言的苏祈挑了挑眉,姜茶虽瞧不见对方面具下的表情,却能从对方眼中窥见一丝明显的赞许。
看来,他竟是真觉得这名字不错。
“从这个名字便能看出,姑娘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对本王如此直接,对么?”
似是瞧出了姜茶的疑惑,苏祈竟不紧不慢的解释了一句。
而在解释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摘下脸上的白色面具。
如今包厢内仅有他与姜茶二人,姜茶又已知晓他的身份,他自不必再委屈自己。
加之菜肴在他们听书时就已备好,门前还有侍女守着,就是小二有事上来也会被拒之门外的。
于是乎,姜茶也终于得见书中男二苏祈的真容。
楼外喧嚣,屋内寂寥。
春光和煦之下,微风拂过酒楼窗前的白牡丹,淡雅清香将菜肴的热气吹散。
同时吹开的还美人青丝般的发,以及眉眼间沉淀已久的忧愁。
似颦似郁,清冷又温柔。
这就是眼前人给姜茶的感觉,美则美,却总觉得只有躯壳少了灵魂。
如果实在要她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烟雨朦胧流光照水吧,空空的,宛如月色般寂然。
总之,不是她喜欢的那卦。
虽然她不吃这一卦,但她不得不承认男二还是帅的。
若是能再有点男主的王霸之气的话,说不得就能赢了。
可惜,可惜啊。
“凌姑娘为何叹气?”
蹙眉,苏祈瞧着面色复杂的姜茶,眼底一阵疑惑。
从小到大,他听过太多的叹息声。
寒毒入体,药石无医,无论是身边人还是为他诊治的医者,无不因此发出阵阵叹息。
而与之相反的是,每当他们瞧见他的容颜,这叹息便会不由自主的消散。
都说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他的才与貌似乎与短命十分契合,以至于旁人看了都不觉得惋惜了。
或许在那些人眼里,他这种人就该早些死了才好,以免让更多人没了用武之地。
可眼前的少女呢?
她又为何要叹息?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茶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了。”
“什么可惜?”
苏祈极自然的追问道。
对于他的执着姜茶有些意外,但她却没有回答苏祈的问题,而是更自然的反问道:
“秦王殿下,如果给你个毒消病愈却丢了心的机会,你要么?”
“你这是……”
苏祈不解。
“要么?”
嘴角微勾,姜茶继续问道。那双杏眼紧紧地锁定着苏祈,似乎一定得到一个答案。
她好奇,真的很好奇。
苏祈毒入肺腑,日日受其折磨。
在未遇到白凤倾之前,所有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就连苏祈自己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过。
他一直都在找活下去的办法,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也许,只有短命的人才会清楚生命的可贵与健康的不易吧。
所以白凤倾的医术不仅救了苏祈的命,也打开了苏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