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来,若不是四周芳草凋零树木又生,乔虞几乎要忘记今夕何夕,她被锁在这座华丽的金丝笼已经大半个年头了。
乔虞伸手去接树上掉落的花瓣。
身边侍奉的宫女担心这位主子久待在外受了风,皇上又会治罪于她们,忍不住出声劝道:
“娘娘外头风大您还是进屋吧,就算您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小皇子着想啊。”
柔顺的发泽如锦缎般,嘴角噙着笑,是那般美好而又凄楚,白皙修长的脖颈满是青紫痕迹,一路沿至衣襟处:
“为孩子考虑吗...不过是不受期待的孩子罢了,回去吧。”
“娘娘...”
脚铐的链子因走动与地面相碰的缘故发出响声,是那般清脆而又刺耳至极,被铐着的女子却不以为然。
房内的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到后面有一人的声音拔高了起来:
“皇上!”
苏御双拳紧握,实在不知如何去劝谏眼前的帝王化干戈为玉帛,东旭多年战乱下来虽都是胜多输少,可如今再起战事实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苏爱卿你所考虑的也是朕为之担忧,是摄政王步步紧逼,处处挑衅,昨日早朝之上你不也看清了摄政王的无耻行径!”
清河园与京城距离算不上太远,一日快马加鞭晏符便能收到传信,信上写到晏瞿那乱臣贼子竟当众提出要拜见兰皇贵妃。
还不要脸的说是身为太子太傅要同皇贵妃交涉太子课业一事,何时太子太傅同‘生母’禀报课业要放到朝上说了。
无非是那老贼多次要见兰儿都被拦下,到底是几许深情能在朝堂之上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若不是火候未到,他定要将那叛贼头颅割下!
男人紧握着椅上的龙头,似乎想要将其代成晏瞿碾碎一般。
这时屋外走进一人。
他怎会在这?据他所知柳祁尧应是摄政王的人,还是说柳尚书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人?
苏御不敢肯定,因为眼前这位已并非是当年那处处受人牵制的傀儡皇帝了。
“柳爱卿来啦,苏卿先退下吧。”
“是,臣先退下了。”
行完礼,两人擦身而过,苏御眼神充满审视,而对方只是回以一笑。
两人心思各异,苏御收回目光径直走了出去,他还要回京稳住朝局。
回去的路上苏御不知自己在寻觅什么,虽说他知道京城兰朝殿待着并非她本人,可即使如此皇帝也不可能此时将她放人于眼前。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他内心的渴求,苏御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子那一刻恍惚间时隔百年,目光停落在她的脚踝处。
苏御的瞳孔睁大,大脑失去指挥自动的能力一般的站在原地不动,想要说的话却像是有什么沉重的铅石堵住了喉管:
“乔q...”
身边侍奉,不,说是监视乔虞的宫女更为准确些,她不知这位首辅大人喊的是谁,但一个人看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震惊和怒不可遏充斥苏御全身的理智,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觉察出她身边那名宫女的戒备。
乔虞倒是率先开口问好,盈盈一礼:
“苏大人安。”
明明怀胎七月竟瘦弱的好似风一吹就倒,在看到她脖颈出的青紫!
那个混蛋怎能如此禽兽不如!明知她怀有身孕,他怎能..怎能!
“皇上怎会如此待您…!”
苏御眼眶布满血丝,双手握拳都克制不住心中的心疼与愤怒。
“皇家丑闻能苟活着已然是帝恩垂怜,谈何不能。更何况也不知皇上从何寻来这么长的链子,只为本宫能四处走走。”
女子眼中没有一丝难过,她已经将一切都置身事外,柔若无骨的双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衣袖扬上露出一圈骇人的淤青。
不仅手上,脖子一圈脚踝处都有淤青,想必是长期套着枷锁所留下的。
苏御脑海中有什么炸了开来,这个孩子不是皇帝的,这就说的通乔虞记恨了皇帝五年,又为何平白无故愿意同皇帝破镜重圆。
他双眼红的骇人,克制不住,疯了一般抓住乔虞的手腕:
“他…是不是?”
乔虞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想要躲避苏御的眼中炽热的爱意:
“放开本宫,你逾距了苏大人!”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四周显得格外刺耳,身旁的宫女更是吓得瞪大了双眼。
这位主子知道自己打的可是摄政王都要敬退几分的首辅大人吗!
被打了的苏御并没有预期中那样怒不可遏,只是冷冷斜视身旁目睹全过程的宫女。
他忘了乔乔此时四面楚歌,他不应如此冲动的。
苏御低低的笑着,瞬间冷静了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多么聪明与狡诈他最清楚了,她绝不会让自己受难得。
可是望着她身上的伤痕和濒死之人无异的面色,为何心会那么同,明明她是那月色之下翩翩起舞的女子是那般明媚动人。
如今这副病死鬼的模样,当真是碍眼极了!
苏御闭上双眼轻叹气,重新睁眼时眼中已无了克制的爱意,向前一步低下头贴近女人的耳边说道:
“小心柳祁尧,”说完苏御立马退开:“皇贵妃的好日子在后头,且等着吧。”
这番话如同死神低语,在旁人看来苏御是在威胁也是在警告,不怒自威。
等苏御走后身旁的宫女被首辅大人冰冷骇人的气场吓得终于敢松口气,腿一软边瘫坐在地:
“娘娘……”
乔虞没有理会身旁担忧的呼喊,只是从刚才的怔住回过神大笑起来。
那宫女也只当这位主子被吓到,赶忙爬起来嘘寒问暖。
她赢了,苏御啊苏御你终究还是抵不住情丝二字。
乔虞等了半年,终于等到苏御按捺不住来寻她。
她早知道今日苏御会来,其实晏符之前就为她解开铐子了,不过是她收到苏御会来清和园,这才故意逃跑激怒那位帝王。
女子轻抚着身上的痕迹,仿佛疼痛消失了一般,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如何利用一个孺慕自己的男人,乔虞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
晏符议事完便立马来寻乔虞,不远处女子望着漫天飞落的花瓣出身,飘渺的好似下一秒便消失。
晏符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兰儿……”他小心翼翼抚摸自己暴行留下的痕迹,愧疚席卷而来:“昨夜是朕不好,但你不要逃开朕,安心待在朕身边,求你。”
男人可笑的歉意让乔虞忍不住讽刺的一笑,不过大概是今日目的达到的缘故,乔虞难得顺从了他一回:
“不会的,妾身会永远陪伴在皇上身边的。”
哪怕知道她的话是骗人的,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晏符还是餍足的紧紧拥她入怀。
兰朝殿内,女子侧躺在玉枕上,仿佛这般她便不是孤身一人。
“娘娘,皇上来消息了!”
听到宫女的声音苗妤放空的目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惊坐起来,很是激动的拉住那宫女:
“可是皇上有什么要同我说?”
她来兰朝殿八个月,一次也没见过晏符,每次来探望的都是他的替身影卫。
春夏以为她是太过担心皇上,这才听到一点消息便激动不已。
春夏撤走了屋内所有人,门窗锁上这才说道:“皇上需娘娘逃脱皇宫向摄政王传递消息。”
看来是皇上准备好擒拿摄政王了。
苗妤忽的站了起身,四处寻摸着什么,终于在梳妆台的暗阁找到了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留给自己防身用的。
不等春夏反应过来,只见苗妤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臂,脖颈,甚至连自己的脸都没有手软!
“娘娘您这是何意!!!”
春夏反应过来赶忙将手绢拿出捂住她的伤口。
而苗妤仿佛不知疼一般,眼中的疯狂让人心生惧意:
“我若平安无事的逃出去,你猜晏瞿是相信我还是杀了我?”
春夏自是知道这个理,收到的秘信中皇上也有提让苗嫔适当受点伤。
可是她没想到苗嫔为了皇上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心中为之触动不已:
“娘娘待皇上一片赤城,等事情尘埃落定皇上定不会忘记娘娘这番功劳的。”
听她一席话,苗妤如同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眼中毫无温度睨了她一眼。
那个下贱的男人怎配她如此效力,笑话。
京城战乱四起,逃难的百姓一时间乱了整个繁华的街道。
东旭启明十年,摄政王惊觉皇城中并非皇帝本人,真正的皇帝已被乱臣贼子擒住锁在清和园,在摄政王的指挥下精兵队伍前去‘营救’,兵荒马乱下清和园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龙椅之上,晏符收到底下人传报发出阵阵冷笑,面对围城之外的厮杀声丝毫不慌乱:
“营救天子?乱臣贼子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柳祁尧低着眼,轻声询问:“皇上可要现在出兵将那叛贼擒下?”
“不急,朕想好好欣赏朕的好皇叔丧家之犬无力的模样。”
这时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跑到乾坤殿门,侍卫不认得她是谁将她拦下。
那宫女急的眼泪都要掉下,奈何没有力气推不开那侍卫,只能焦急的喊着:“皇上,皇上!”
在侍卫要将她拖下去之前,耳尖的柳祁尧本是木着的脸,心中不禁一跳:“皇上,好似是皇贵妃娘娘的婢女。”
事关乔虞的事,晏符也不知此时她派来人是何意,若是为那叛贼求情他便会杀了这名宫女。
但即使知道她早就不愿寻他,晏符还是快步走向殿门,柳祁尧也紧跟前后。
“可是皇贵妃有何事?”
“皇上!”见到皇上那宫女更急了:“蜀河园起了火,园外的声音惊了娘娘,娘娘小产了!”
“什么!”
他早已将蜀河园有所不妨,怎会又起了火!
晏符十分悔恨,自己应该早些送她到安全的地方的。
可是晏符深知以晏瞿的谨慎多疑,若不将乔虞真正做饵,他是不会草率出兵的。
产房内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有宫女进进出出端着血盆。
“皇贵妃如何了!”
太医见到晏符赶忙跪下:“娘娘身子虚弱再加受惊小产,怕是……怕是……”
“没有万一,一切以皇贵妃为重,若是她有个丧失,朕便诛你们九族。”
太医脸色惨白,直冒虚汗,深知眼前的帝王并非只是施压,一众只好抹了抹把汗,祈祷乔虞平安。
柳祁尧低着脸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不难看出他在担忧。
晏符在门外来回踱步,一个时辰,城门外的厮杀声越发靠近,而产房内却依旧没有好消息。
“皇上不可啊!女子生产之地阴气慎重,您进去有污龙体啊!”
“滚开。”
晏符一脚踢开上前阻拦的太监,脸色沉的惊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有多么害怕,手心全是虚汗。
柳祁尧站在原地不动,望着晏符走了进去,心中的无力感化为愤怒。
只恨自己什么也帮不到她,只能原地待着等待消息。
“阿辞,可以安排下去了。”柳祁尧对着身旁的侍从吩咐道。
“是。”
屋内满是血腥味,床上的女子脸毫无月色,紧咬着白布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明明他知道女子生产等同于鬼门关走一趟,可是他却还在赌,认为细养着定会平安无事。
晏符大步流星走到乔虞身边,紧握住她的手,不知何时眼眶开始湿润:
“兰儿,都是朕不好,朕应该早些送你离开的,你不可以闭上眼再加油一点好吗?”
乔虞眼前迷离,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再加上服下了催产药使这具药石无灵的身体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