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将涟漪娶回家,也不能将她带给自己的姑姑看,或许这就是命,他们今生有缘无分。
他想起当年,不过是与合衣一般大的涟漪,却将自己从大厦将倾的史相府救出来的时候。
至今记忆深刻,涟漪那日一身粗布麻衣,头上梳着的是双丫髻。她拿着秦府的令牌从母亲手里接走自己,一路带着自己躲过搜查的士兵,最后藏身在骨魅楼里。
那时自己可害怕了,涟漪看起来不过是比自己略长几岁罢了,却那么沉稳冷静。
她将自己藏在骨魅楼的密室中,面对那些搜查的官兵,她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将他们糊弄走了。
在得知父亲母亲,整个史家都覆灭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垮了。
每日都可以听见外头那些人说什么秦史两家今日又被杀了多少人,他甚至怨恨过安然无恙的姑姑,为什么不保护史家。
他不肯开口说话,不肯吃饭。企图用绝食的方法和父亲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是涟漪软硬兼施的方法硬逼着他吃下去的。
她端着一碗饭,让人将自己绑起来,连说带骂的将自己骂醒,他现在都还记得涟漪那日说得那些话。
“小公子真是好大的脾气,是觉得骨魅楼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觉得骨魅楼不合你的胃口?”
“如今你已经是丧家之犬,与我一样。咱们都是丧家之犬,容身之所只有这个骨魅楼。咱们都没得挑!”
“夫人将你交给我,是希望你可以活下去,而不是如今做个不吃不喝的活死人!”
“如今这个世道,想死何其容易,只需要你跑上街说一句自己是史家的史缗即可。可是想要活着才是难上加难,你是史家最后的血脉,你若是死了,这史家都真的没了。”
“你母亲的心血也都没了,她将生的机会留给你,自己选择死。如今你这个样子是对的起谁?”
“是对的起你的祖父?你的父亲?还是你的母亲?史家上上下下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想好好活着,为他们报仇?”
“小公子,若是想死就自己出门解决,别留在骨魅楼,免得被殿下知道了,还得说我没有照顾好你!”
对,涟漪是这样子说的,她告诉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懦弱。
他后来怎么吃的饭来着?是涟漪一勺一勺喂给自己的,她不准自己吐出来,强迫自己吃下去。
她喂饭的技术还格外的粗鲁,拿着勺子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张嘴就喂,碰得自己的嘴生疼,最后为了自己的嘴,他主动吃了饭。
再后来,姨姨从黄陵得知消息回来了。姨姨回来那天,涟漪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还把自己也叫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姨姨回来了很高兴,涟漪那日特意换了一身衣裙,跟平时很不一样。
他陪着她坐在骨魅楼的院子里,从早晨等到傍晚,姨姨也没来。来的只有一封让涟漪照顾好自己的书信,她捧着信看了很久,最后默默的回了屋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和涟漪为伴,后来又加了一个春儿。这些年他一直叫涟漪姐姐,可是在心里,涟漪始终都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坠落深渊的救赎,是他想要偷偷藏起来的糖果,也是他触手可碰,却一直谨记规矩放在心里的姑娘。
而如今他心爱的姑娘,躺在冰冷的棺木中。在他面前的只有冰冷的灵位,还有那刺眼的白花,灵位前的火盆里燃烧着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