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降临,梅香望着弯月,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一个晚上。她记得漆黑的夜里,他敲开她的房门,月光打在她屋檐下的地上,明亮而皎洁。
“梅香。”他轻唤她。
“等打完这场胜仗,回来,我娶你。”虽然那是一个夜晚,可他的目光却不输于天上的月光的光辉。
梅香灿然一笑,冲着他点头:“好。”
目送他离开,是第二天的早晨。那天天亮的特别早,早到她有些讨厌初升的太阳。
她挥了挥手,同他告别。他骑在马上,勒住缰绳,她看到他的目光坚定而又发亮地望着远方,那一刻,她明白他是期待那次外出的。
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那天的朝霞,红的刺眼。
后来。他每隔一个月会给她送一封信回来。知道她不识字,送信的小兵派的多是识字的。信中他从不提及边关的事情,只是嘱托她天冷勿要忘记加衣,饿了不要忘记吃饭之类的比较琐碎的小事。她每每听到总会会心一笑。之后,她也想认真地回信。只可惜,字不识得她,她更不识得字。目不识丁,就是用来形容她这样的人的。她也曾有识文断字的机会,只是因为她的贪玩耽搁了。爹爹娘亲疼她疼得厉害,倒也没有像邻居家的柳叔硬生生地逼迫堂哥去识文断字。爹爹娘亲看着她,安慰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今,她倒有些怀疑了,无才真的算有德吗?若是未来的夫君识文断字,是不是也希望嫁给自己的娘子也能识文断字呢?她以往因为不了解,从不曾问过王爷。如今想问,只可惜……梅香愣愣地摸着王爷泛黄的书信,第一次感到无力。她多想把自己想对他说的话,化为文字,寄给他,就像他寄给她一样。只可惜,她无法把自己的想念化为笔尖中的墨水有声有色地向他讲述着,甚至她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她竟如此笨拙。她无法写对想你这两个极其简单的字眼。何其可笑!
她对着空白的纸张,无声地笑着。娘亲疼爱自己没有错,爹爹疼爱自己也没有错。错的是她自己想事情太过简单,以往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怎么舒服开心怎么来。她怕麻烦,怕繁琐,怕……怕一切让自己为难的事情。如今,断然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那晚,她对着梅树暗暗发誓,之后把自己锁在这个院落里的一间矮小的房间中,在里面练习这两个字的笔画。大概她太笨了,最终也没有完美地写出好看的字,便被催着回信的仆人把未完成的信给寄了回去。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快马加鞭,她只知道这样的回信时间,只持续到第一年年关。年关之后,她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再也没有收到他写来的信,不过好在,听到士兵传来他说给她的话。她不能保存,略有些遗憾,于是越发地想要学会识文断字。
听着士兵传来的话。话语中,仍然是普通的叮咛,却依然很暖心。梅香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一个一个的涂鸦似地慢慢地回复。她以为事情会随着时光向美好发展,可谁知,不过三个月的光景,他给她的传话越来越少了,甚至到最后连只言片语也没有了。
梅香越来越不安,甚至想过要去边关找他,只是三王爷萧勐拦住了她。她理了理身上的包袱,因为方才被三王爷抓住。深蓝色绸缎面的包袱竟然有些褶皱。她皱了皱小巧的眉头。
她轻轻地顺着面料捋了捋,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他比她初见他时,黑了许多。若不是因为声音还算熟悉,她愣是没有认出这个又黑又高,瘦成竹炭的男人竟然是三王爷。她与他不是那种只有过一两面之缘的人。在来王府的第一年里,她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比起王爷的忙碌,他简直是她见过的最游手好闲的王爷。当然,她见过的王爷总共也没有几个。屈指数了数,总共两人而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王爷整日忙忙碌碌,而他闲的令人发指。这倒不由地让她心疼起王爷来。记得他当时笑着对她说,这是他该做的。她没有明白。有心问过理由。可得到却是他宠溺地揉着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王兄,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的额头上有一块疤。这是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发现的。
梅香的眼前一亮:“什么时候?”
三王爷没有看向梅香,反而抬头看向天空:“还不确定。”
梅香唇上的黑痣暗淡无光。
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
当她手握住包袱的带子,打算迈出王府时,三王爷再次出声阻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