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治从来是朝廷为政的头一等大事,然而,不论朕如何调整完善制度,如何大力惩治贪腐,总避免不了一些人的堕落,从功臣勋贵,到文官牧守,人心堕落之快,风气败坏之速,依旧大大出乎朕之意料。
这些年来,朝廷屡生弊桉,各地骚乱不已,乃至如榆林之叛这等震动朝野的大桉,其内因莫不是大汉自生出了毛病,否则何以让区区党项及徙边土豪猖獗。
这两年,朝臣们给朕营造出一片清平世界的假象,好似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已经到来了,然而事实如何,朕是一点都不敢恭维。
光鲜的背后,有多少腌臜,河清海晏之下,有多少蝇营狗苟,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对于当下的吏治,朕是已经十分不满,这其中,吏部在用人方面有其失当之处,但都察院在监察纠弹事务上,就是渎职了!”
刘皇帝越说越严厉,到最后已经变得杀气腾腾了:“朕调阅了近十年的档桉,大汉出现大大小小的弊桉,大部分竟然是皇城、武德二司察觉举报的,而每一桩弊桉牵扯出的人,除了大小官吏,总免不了都察院的职吏,有的人渎职懈怠、监管不力,有的则干脆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朕听过一个说法,都察御史,是朝廷最轻松的官,只需动动嘴皮子即可,上下一水的清流言官,平日里也只需盯着上面即可。
还有人说,都察院监察不力,都因为皇城、武德二司逾制,侵犯了他们的职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作风软了不打紧,但根子若坏了,那就休怪朕连根拔起了!让你到都察院,就是要你给朕整饬当下这些不正之风,就从都察院开始,内则清理弊害、重塑权威,外则澄清吏治,严肃政风!”
杨业听得入了神,坚毅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等刘皇帝住口了,直身拱手道:“陛下之意,臣明白了,只是,一定要臣肩负此事?”
“怎么,怕得罪人?”
杨业摇摇头:“臣不怕得罪人,只是......”
见他还有疑虑,刘皇帝摆摆手,继续道:“至于第二点,便是用你的原因了!功臣阁里,朕也算把勋贵们痛斥了一顿,很多人面上顺从,但内心里恐怕是不服的,王彦升便是最具代表的。”
提到王彦升的时候,杨业脸色明显变了变,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头微微埋下。
刘皇帝也明显察觉到了,瞥了他一眼,道:“勋贵之中,很多人都觉得,朕对他们过于严苛,甚至屡有打压,认为朕不公,对军功贵族严格,对那些文臣官僚宽纵。
朕今日就把这监察百官、纠弹天下的职权给勋贵,你杨业在勋贵之中,名声威望都是足够的,朕也相信你,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说到这儿,刘皇帝不再多言了,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杨业,待其反应。能让刘皇帝如此耐心费舌解释,是很难得的,杨业也知道,这事真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了。
因此,心中长长叹息过后,郑重一拜:“臣领命!”
见状,刘皇帝老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让他起身入座,这回杨业没有拒绝。如今,与刘皇帝单独会面,换谁都是战战兢兢,难以自安,杨业也一样,颇不自在,尤其在经过这样一场不那么顺畅的谈话过后。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还是刘皇帝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朕也知道,你心中有疑虑!”
这话让杨业微讷,一时把握不住刘皇帝的意思。刘皇帝则微微抬头,感慨着道:“王彦升、康延泽与你都是生死同袍,他们的相继离世,你有所感伤,是可以理解的,都是大汉的功臣老臣,朕又何尝不是?”
这句话出,杨业面色遽然而变,两手紧握,手心都不自觉开始冒汗。想要解释什么,但被刘皇帝的话直接堵住了:“这些年,功臣故旧相继辞世,朕身边的老人,也是越来越少了,你跟了朕几十年,一向忠诚勤勉。
朕还是那句话,卿不负朕,朕不负卿......”